第47章 灯火

“什么茄子?”陶灵正蹭着筷子尾巴上的碎木屑,抽空转头看了眼常岸,却见常岸是在对着宋和初说话。

宋和初“唔”一声,被这句直白的问话问得措手不及。

他的第一反应很诚实,他很在意室友的想法。

可室友只是对于他们不再剑拔弩张的关系表示吃惊而已。

不会有人会想到那一层的。

宋和初点点头:“好。”

这一次他无需如昨天那样来到房门口,而是常岸主动站起来走到他的面前。

常岸可以这样无所顾忌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想问就问,想做就做,不在意室友如何想,也无需瞻前顾后地担心自己的举动会不会给别人带去影响。

宋和初垂眼看着茄子酱汁浸润到米饭粒里。

在他高三的那段时间里,他很少会主动和班里的男生产生任何公事之外的联系。

他知道也不是所有人都会觉得“他主动和我说话就是喜欢我”,但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主动而给别人带来麻烦,比如被其他人猜来猜去,被放入大家的脑补想象里。

也许他应该更洒脱一些,毕竟他问心无愧,可是懂得大道理是一码事,真的能做到却是另一码事。

哪怕此时置身于一个新的社交圈里,没有人知道他的事,他却仍然会不自主地减少可能造成误会的行为。

可常岸很坦率,坦率得让他想要后退。

常岸似乎在告诉他,面对他的时候不用躲闪、不用顾虑太多,更不用担心他被影响。

真可怕啊。

“岸哥现在还不吃茄子啊。”钱原问道,“隔离都把我的挑食治好了,你居然还在坚持不懈。”

常岸端着一盒西蓝花炒牛肉:“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让我改变喜恶。”

四个人四份饭,烧茄子的味道绕在屋子里,等到吃完饭扔掉饭盒后还没有消散。

陶灵把阳台纱门打开,随后收拾出了一块空地,摇着手里的飞机盒:“来玩大富翁,我跟钱原俩人根本没法玩,到最后就玩乱了。”

钱原驾轻就熟地铺了几个垫子在地上:“来吧,这是除了手机之外唯一的娱乐活动了。”

宋和初坐在垫子上,看着陶灵铺好大富翁的地图。

他看出来这个活动是陶灵和钱原提前安排好的,大概是为了给他俩接风洗尘、消除矛盾而准备的,只是没想到他俩之间没什么矛盾,可安排都安排好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大富翁要怎么玩?”常岸捋起袖子坐下来,有些茫然地捧起手机,“我搜搜攻略。”

“你不是玩过吗?”陶灵说。

常岸皱着眉头:“过去太久了,不记得了。”

“四个人就不安排银行了。”钱原拿了个娃娃放在一旁坐好,“它来当银行吧。”

大富翁玩起来很消磨时间,但到了后期又很容易疲惫,几个人玩一会儿游戏看一会儿手机,一看手机就聊个半天,聊累了再继续扔骰子。

常岸扔出来了三点,举着棋子跳了三格:“要是能外卖送些烧烤来就好了。”

“想得美。”宋和初说。

“怎么又落在和初的房子上了?”陶灵表情怪异,“岸哥的钱是不是全进和初的账里了啊,你也太照顾他了!”

常岸闻言拍了拍大腿:“放屁,我也不想的,可是每次都刚好落在那里!”

他抖着手数出来两千块虚拟币,丢到宋和初面前:“都给你!”

“隔离真有效,你俩这关系好了不少。”钱原把骰子捧在手心里摇着,“本来这游戏是给你俩破冰的,现在倒好,我看也不需要破冰。”

常岸把自己手里所剩无几的钱捋了一遍:“你们的破冰游戏太没劲了。”

陶灵高声道:“有大富翁就不错了,我柜子里还有一套咱们学校的文创扑克牌,结果我数了一遍还少五张,玩都没法玩。”

常岸刚要说话,屋外忽然响起一阵音响开机的声音。

几人同时看向阳台的方向,音响似乎是对面楼某寝室的,正在不断地调试着,声音降低了一些。

“嗯?是对楼吗?”陶灵伸长脖子,把手里的一叠钱券放下,转身拉开阳台门。

剩下三人跟着走出去,此时夜幕四合,天色是搀着深蓝色的暗淡黑,远处还挂着几缕灰白色的云。

几栋楼的灯都亮了起来,他们没找到音响的来源,却听到了缓缓响起的音乐声。

声音并不大,却足够两栋楼都听清楚,陆续有人走到阳台上来,连楼道连廊上都站着几个驻足围观的人。

“要唱歌吗?”钱原问。

宋和初靠在栏杆上向下看着,春天的晚风很凉爽,吹着发丝扫在脸颊上痒痒的:“我还以为是哪间寝室要开舞会。”

“唱歌吧,之前有过一次,挺热闹的。”陶灵兴致勃勃地四下看着,“音响是对楼的,上一次大家都没明白怎么回事,等唱起来的时候都很晚了,没一会儿就结束了。”

宋和初反身打开阳台的小灯,楼上寝室也来到了屋外,脚跺着地面像在热场子。

“好热闹。”宋和初笑着舒了一口气。

过惯了见不到什么人的日子,此时像从原始社会突入现代生活,瞧着这样多年龄相仿的人聚在一起,居然有些说不出口的感动。

音响中播放出的第一首歌并不躁动,慢慢调动着大家的情绪,将人逐渐吸引到了阳台边。音乐声流动在空气中,越来越多人加入这场音乐会中。

不知是谁惊呼一声,大家四下看去,发现左边楼侧连廊处赫然亮起了投影,不知谁打开了投影仪,将画面投射在了白墙上。

画面连接着那人的pad,显示出的投屏是软件的听歌识曲功能,正随着音响内的歌声识别出相应曲目的歌词。

宋和初看得出神,站在他左边的人却忽然扭过头。

常岸与他挨得很近,专注地盯着他。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身后的阳台小灯映射在他的眼中,亮晶晶泛着些许水光,宋和初能从其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音乐刚巧播到副歌,投影上的歌词也已经调整好,许多人跟着背景音唱了起来,声音都并不大,可汇在一起却是好听的大合唱。

-谁人又相信一生一世这肤浅对白

-来吧送给你叫几百万人流泪过的歌

蹩脚的粤语发音在整齐的合唱声里瑕不掩瑜,宋和初眨了眨泛酸的眼睛,将注意力从常岸的身上挪开。

无数道手电筒的光亮起,将这一方四角黑夜照得亮如白昼。

常岸没有唱歌,只是两手撑在栏杆上,微微弓着腰看向远处。

夜风吹起他额角的发丝,小灯只能照亮他的右侧脸,高挺的鼻梁将另一只眼睛遮在阴影中,瞧起来深邃又平添一分沉静。

-如从未听过誓言如幸福摩天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