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打鸳鸯的大棒子

严厉的老人给了裴与墨选择。

作为裴氏的接班人留下来, 或者作为裴夫人的儿子离开。

于是他跟着裴夫人走了,“我曾经看过妈妈和裴洪生结婚时的影片,他们笑得很开心。”

是之后再没见过的开心。

裴与墨:“在后来再接手裴家时, 见到了奶奶曾经写下的手札, 奶奶希望我吃点苦头再回去,她觉得妈妈不论是对裴洪生, 还是对我, 都是一个妨碍。”

但事与愿违的,不久后,老人家就因病去世了。

裴与墨不是个擅长倾诉的人,哪怕说的是自己经历过的事,情绪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波动起伏。

他仍是体面的,冷淡的, 举手投足带着漫不经心的倦怠。

有种悲哀的动人。

江璨低着头, 闷闷的, “那你和你妈妈在一起过得还好吗?”

裴与墨回答:“过得挺好的,才离开裴家时我们住在城中村里, 我给邻居家的水果摊看摊, 他们给我食物和水, 那条街上的人都以为我是他们家孩子,后来有人想要领养我,也有人贩子想拐卖我, 不过被引进警察局了。”

意识到说得有些详细,他放缓声音, “我成绩一直很好, 上学时奖状贴满了墙, 高中代表学校参加过竞赛, 大学开始建工作室接项目。”

裴家早已过了最为强盛的时期,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京都依旧手眼通天,是数一数二的豪门人家。

慎重起见,裴与墨在业内从不以真实身份和面目示人,慢慢的,就流传出样貌丑陋的流言。

他乐得如此,索性推波助澜,始终隐在幕后充当布局的棋手。

几句话就能说完,几句话又说不完,好在那些悠长得像是没有尽头的夜晚到底过去了。

幼小无措的孩子渐渐模糊成挺拔清浚的少年,一步一步的,裴与墨跨过大段的时光,直至今天站在江璨面前,用一场最平常的闲话把自己血淋淋地剖给他看。

剖是剖了,接着继续说什么却没有头绪。

裴与墨问:“江璨,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江璨有,还有很多,他问,“与墨,你以前读的学校是什么样的?老师对你好吗?”

裴与墨:“是很好的学校,老师们对我都很温和。”

裴与墨初高中在郊区的同一所学校就读,里面的学生是普通家庭的孩子,老师是寻常教资的老师,几年前就被拆掉的校园里满是老旧的建筑,每到春天还会长出满墙满墙的爬山虎。

却曾为他免去学杂费,保留了最大程度在学校和家间来去的自由。

裴与墨更多时候会陪伴在发病的裴夫人身边照顾,课堂里当学生的日子寥寥无几。

江璨又问,“那住的地方呢…”

他的声音低得快要听不见,“你当时,是住在那种看不到阳光的房子里面吗?”

裴与墨顿住,意识到什么地抬起江璨的脸。

他承认,他说这些话确实有想让江璨心疼的意图。

但到底没舍得,随口几句就草草地掠过,好像十多年里只艰难了短短几瞬间。

结果还是把人给惹哭了。

车厢里并不明亮的顶灯下,江璨抿紧了唇,通红通红的眼眶里盈满了泪,肩膀微微颤一下,就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裴与墨一愣,只来得及看一眼就被迫埋到江璨的胸口,更近距离地听到他的哽咽。

江璨控制了小半天的平稳声线早破了功,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别看我。”

对着小公主哭唧唧的实在丢脸得要死。

但他能怎么办。

十多年!

小公主这十多年是怎么捱过来的!

江璨不敢想,偏偏忍不住想,然后越想越伤心越想越难过,眼泪汹涌澎湃噼里啪啦地掉下来,还打了一个响亮的哭嗝。

裴与墨:“…”

裴与墨拍拍江璨的背,“别哭了,都过去了。”

江璨听到这个话,眼泪掉得更凶了,“我当时跟你在一起就好了,我保护你,把那些欺负你的坏蛋头都给打掉,我把你带回家,我给水果摊看店,给你照顾妈妈,给你做项目…”

说着,还不停地用力抱裴与墨的腰,想要把人藏进身体里。

裴与墨被勒得呼吸一窒,说:“…好。”

虽然距离不近,但经过这么一番你掏心来我掏肺,伊甸园的大门也近在眼前。

听着后面断断续续传来的哭声,沈秘书绕着别墅区开了几圈,末了站在车门外,开门也不是不开门也不是。

江璨前边才一副要找人打架的架势,怎么好端端地就哭了?

难道裴总刚刚一时没控制住,在车上就…?

江璨也没控制住声音…?

沈秘书思考着“妖精打架要多久”和“妖精打架哭起来这么惨吗”时,茫然无措的表情全部落在不远处江老爷子眼里。

不同于裴与墨车里持续性的鬼哭狼嚎,江老爷子所坐的车,安静得连呼吸都微不可察。

黑色的车体隐藏在路灯照不到的黑暗里,在座的保镖和医生们谁也没开口说话,甚至没有开灯——从到达这里时,就是这么个状态。

直到江老爷子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老管家问:“江老,要我们把少爷带过来吗?”

保镖们闻言握住车把预备下去,江老爷子却摇摇头,“再等等。”

又吁口气,江老爷子模糊不清的视线不由落在膝盖上那沓页面苍白的纸张上。

它们被来来去去的车灯拉扯出巨大的影子,好像压在上面的不是纸,而是一座小山。

江老爷子知道江璨杀青时已经是下午了。

还是江璨本人发的信息,附带了很多张照片,他穿着盔甲笑得灿烂,在江老爷子看来,不像劳什子将军,更像地主家的傻儿子。

老人家是不懂剧组里杀青宴之类流程的,他只知道赶过去没有在片场找到人。

但遇到言家夫妇。

当时,江老爷子刚问完场务正要离开,一对容貌陌生,气质尊贵的夫妇却拦住他,其中的夫人还没说话就先红了眼圈。

她说,“江璨是我的儿子。”

看上去眉眼温婉柔和的贵妇人倔强愤怒地看着他,就像是一头被侵犯领地,努力克制着暴躁怒气的母豹子。

旁边的言家主扶住妻子的腰,面容冷峻,“失礼了,江老爷子,但您应该是知道的,江璨并不是江家孙子…我们起初以为江璨是被卖到江家,可越调查越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他是被柳文冰偷走的。”

“十九年前,我妻子推着孩子出门购物,商场中发生了躁动,我查过当年警方回执记录,最开始寻找孩子的是江家保镖,可最后丢的却是我家孩子。

天底下没有说自己的孩子丢了,害怕被家里指责就拿别人孩子凑数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