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2/3页)

这话刚问完,唐初还没来及回答,问询室的门就又被敲响了,小警察去而复返,伸手递进来一杯热水,还在冒着热气。

唐初接过来,推到闻冬面前,闻冬道了声谢,端起热水送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等他放下水杯,重新抬眼看向唐初的时候,除去脸色还略显苍白外,整个人竟就已经恢复得与平时无异了。

“可以开始问了,”闻冬声音很轻,却透着明显的坚定意味,“我一定尽全力配合。”

唐初又愣了两秒,直到闻冬又叫了一声「唐警官」,他才猛地收回惊讶的情绪,认真开始询问:“昨天晚上六点零四分,沈溪先生给你打过一个电话,时长三分四十八秒,你能简单复述一下通话内容吗?”

闻冬回忆起昨天晚上那通电话,又不免片刻失神。

世事无常,谁都想不到,那通听起来再寻常不过的闲聊,竟就成了,他最后一次听见沈溪的声音。

从此之后,便阴阳两隔,再无相见。

“没什么特别的内容,”闻冬又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热水,像在通过这个动作汲取一点点力量,之后,他剔除了没什么实际意义的玩笑话,简明扼要道,“他交了新男朋友,热恋中,不过还没在微信朋友圈公开过,再有,今天4月15日,是他的生日,我提前祝了他生日快乐。”

在听到「男朋友」三个字的时候,唐初微微愣了一下,又很快敛了神色,认真将关键词都记了下来,边继续提问:“那你知道他的…他的男朋友是谁吗?他有没有告诉你?”

闻冬摇了摇头,坦诚道:“抱歉,我不知道,他只说以后有机会会带给我认识,但是…”

说到这里,闻冬略微顿了一下,露出一个温柔又伤感的笑,“但是你知道的,不会再有这个机会了。”

唐初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但还是尽可能追问:“或许你能猜出一个大概的方向吗?比如…他之前有没有提到过喜欢谁,要追求什么的?”

听到这个问题,闻冬表情古怪了一瞬,又很快摇头道:“很遗憾,我真的猜不出来。”

但多年的审讯直觉,让唐初敏锐捕捉到了闻冬那一瞬的神情变化,他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你再回忆一下,真的不知道吗?”

这下轮到闻冬叹气了。

他双手捧着水杯,有些无奈地看向唐初,终于还是实话实说道:“唐警官,据我所知,他之前喜欢的是我,追求的也是我,但我拒绝了,我把他当作一个很好的朋友,不过因为这个原因,我们也有近三个月没联系过了,再联系就是在昨天,他告诉我他恋爱了。至于大概的方向…我是真的猜不出来,因为沈溪他,他是一个非常开朗,非常热情的人,我同他认识就是在一场音乐会上,结束后他问我要了联系方式,想必你也看见过他的照片,我想,他这样的长相和性格,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开始一段恋情,都是完全有可能的,所以我真的很难给你明确答案。”

显然,唐初没想到闻冬和沈溪之间还有这样一层关系,张了张嘴,呆了片刻,才呐呐道:“我明白了…那,那他有提到昨晚有什么计划吗?比如…和男朋友一起庆祝生日?”

闻冬迟疑一瞬,还是摇头道:“我不确定,他没讲什么计划,倒是我开玩笑提了一句,说不打扰他晚上和男朋友的二人世界,但他没肯定也没否定…”

唐初捋了把端扎的头发,这通电话除了让他们知道沈溪有个男朋友外,没有提供出任何信息,他想了想,还是不抱什么希望地问:“那...昨天和沈溪先生打电话的时候,你有没有感觉到他有什么异常?或者你知不知道,他有没有结过什么仇,最近跟什么人起过冲突?”

果然,闻冬再次摇了摇头,果断道:“电话里他听起来心情很好,和以前一样开朗,况且,他这个性格,我想也很难和什么人起冲突,更不用说结仇…”

唐初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倒也没太过失望,只是合上记录本,起身朝闻冬伸出手,例行公事地做了收尾:“闻先生,感谢你的配合,如果你最近再想起什么,可以随时和我们联系,我们一定竭尽所能。”

闻冬也站起身,和唐初礼貌握了握手,他略微迟疑一瞬,抿了抿唇,还是问道:“我能再见他一面吗?”

意识到这个「他」指的是沈溪,唐初点头道:“行,我让…让季凛带你去。”

——

解剖室外,一对中年夫妻互相搀扶,依偎在一起。

女人哭得撕心裂肺,近乎直不起身,男人一脸苦相,脸上深深的纹路写满了沧桑与悲痛,手中竟还提着一个蛋糕盒。

今天是沈溪28岁生日,但他的生命,却永远停留在了27岁的最后一天。

明明此时此刻,季凛就站在身旁,可闻冬却觉得,他身上的草木气息,依然掩盖不住愈发浓郁的,苦到极致的中药味道。

闻冬清楚知道,那是悲痛至极时候,才会散发出的味道。

在距离解剖室大约五米远的地方,闻冬倏然停了脚步,他在原地定定站了三秒钟,手指紧紧攥起,复又松开,才像是重新为自己蓄积起了力量一般,抬步走到了解剖室门口。

又停顿了一下,闻冬才终于抬步走了进去,站定在解剖床旁,探手,轻轻掀开了蒙盖在沈溪脸上的白布。

那张往日总是挂着明朗笑容的脸,此时此刻,再也没有了一丝生气。

闻冬没再有动作,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好像看了很久,又好像不过短暂的几分钟。

终于,他抬了抬手,动作细致而认真地,重新将白布盖了回去。

之后,转身向外走。

走出解剖室的那一刻,他的身形微微打了个晃,又立刻扶住了一旁的门框。

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摇摇欲坠般的脆弱感。

季凛一直在门外看着他,看到他身形不稳,下意识就伸出了手。

但闻冬的脆弱好像永远都是非常克制的,就好像身上有种更强大的东西,时时刻刻束缚着他,让他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自己调回最正常的状态。

他并没有给季凛扶他的机会,只是自己扶着门框缓了缓,再直起身,那股脆弱感就了无痕迹了。

闻冬径直走向走廊尽头的窗边,没再回头看一眼,等在窗边站定,他深深吸了口窗外的新鲜空气,才转身看向季凛,礼貌询问道:“抱歉,我能抽支烟吗?”

季凛略微讶异地扬了下眉,随即点头道:“当然可以。”

得到准许,闻冬才从口袋中摸出烟盒打开,食指和中指略微分开,从中抽出一支烟,送到嘴边,薄唇微张,含住滤嘴,用打火机点燃。

之后,微阖眼眸,深深吸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