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5页)

他挥挥手,示意我们上去。我们走进去,脚下的靴子和金属发出碰撞声。由于今晚我们有十名成员出动,所以搭的是中型运输飞船。飞船的一侧有一排黑色小塑胶椅,对面则是一张较大的椅子给守卫坐。通往驾驶座的门还开着,我瞥见了一个人类的后脑。那些驾驶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飞船,而且也不会和后面的重启人互动。

二十二号照我的吩咐站在旁边动也不动,勒伯抓起他的手臂,翻过来看他的条形码。勒伯咯咯笑着,让他那张严肃拘谨的脸庞上的皱纹变得更为明显。

“听说你选了二十二号,”他说,“我一定得亲自见识一下。”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我轻轻地点头,而他笑了,这是唯一会对重启人笑的守卫,更别提是对我笑了。他是个奇怪的人类。

“坐吧。”他一边说,一边用力关上驾驶座的门,然后一屁股坐到自己的位子上。他甚至没把枪从枪套拿出来。他是少数在重启人进入运输飞船之后不会拔枪的守卫。他们大部分都会用枪对着我们的脸,尽量不发抖。

我先坐,二十二号跟着坐,然后拉下安全带,笨拙地想扣好。他在颤抖。菜鸟一向都很害怕运输飞船,在他们还是人类的时候,从来没搭过速度这么快或是会离开地面的东西。大部分的菜鸟都隐藏起自己的恐惧。只有四十三号表现出自己的害怕,他的呼吸很沉重、很紊乱。莉西用力敲了他的头一下。

升空的时候,我看着二十二号,他的眼睛闭着。当他把黑色的眼睛闭起来时,看起来几乎就像个人类。他还没有发展出重启人的速度、敏捷度以及掠食者般的特质,还具有很多人类笨拙的特征。然而当他把腿往前伸展,双手放到大腿上,我也在他身上看见了重启人的样子——缓慢、有节制的动作,而且从他身体的姿势看得出他如何适应室内的每一寸空间。虽然这是人类和重启人之间一种细微的差异,但是不会错的。

勒伯发现我在看,有点诧异。我赶紧把目光移到自己的手上。

“你们可以自由说话。”他说。

其他的菜鸟和教练小声交谈,但二十二号还是保持沉默,我们每震动一下,他就用手紧抓着椅子底部。

“没什么好害怕的,”我说,“就算我们坠毁了,应该也不会有事。”

“除非我们的头断了。”

“呃,对。但那似乎不太可能。”

“或者是屋顶掉下来,把我们的头压进身体。”他的眼神射向我们上方的黑色金属。

“相信我,运输飞船坠毁是你今天晚上最不需要担心的事。”

“还真是谢啦,我感觉好多了。”他看着勒伯,“你做这工作多久了?有没有——”

“二十二号。”我厉声说。他看着我,而我摇了摇头。飞船里又安静下来了。

“干吗?他说我们可以自由说话的啊。”

“他不是指和他讲话。”

二十二号翻白眼,而我感到胸口有股怒气。

“他可以因为这样惩罚你的。”我看着勒伯,然后望向他手边的棍子。运输飞船的守卫从来没用那东西对付过我。

“你想我这么做吗?”勒伯问,他盯着二十二号。他没伸手拿棍子。

我倒吸一口气。他从来没惩罚过我的新人,不过那是因为没有这个必要。他们全都会乖乖听我的话。

然而,询问我可不可以揍我的新人,这也很奇怪。我知道,其他的教练也知道。

“不想。”我回答。飞船里的重启人全都看着我。我的注意力又回到二十二号身上。

“你犹豫了,我应该因此生气吗?”他笑着问。

“我还是可以改变心意的。”

“你要怎么告诉他?他不讲话了。看来这表示我们又只能对彼此说话了。”

“等我们降落之后,我会找根棍子亲自揍你。”

“你保证?”

勒伯那个方向似乎传来了笑声,我惊讶地看过去。他低下头,试着隐藏自己的笑容。二十二号露出牙齿对着我笑。

“专心点,二十二号。”我说。

“你就不能叫我卡伦吗?”

“专心点,卡伦。”我小声而坚定地说。

“对不起。”他的表情变得更严肃点了。

运输飞船降落,勒伯示意我们站起来。他拉开门,接着我们就大步走进黑暗之中,一阵微风吹着我的马尾。

他们以建立这座城市的女人之名罗莎命名此地。我一直很喜欢这个名字,听到自己被安排到罗莎的时候也很兴奋。

二十二号目瞪口呆,脖子不规律地颤抖。他的恐惧很明显,可是我转身看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事。

“怎么了?”我问。

“这是什么?我们在哪里?”

“罗莎。”我往后看了一眼确认。当然是罗莎没错。

“不过……这里是贫民区?”

“对。”

“贫民区都是这个样子吗?”他的声音紧绷。

“什么样子?”

他往旁边比着,我又看了一次。罗莎的贫民区和奥斯汀的贫民区很像,也许情况还糟一点。

也许是最糟的。罗莎是个由病人建立起来的城市。我很讶异他们从奥斯汀被赶出来之后,竟然还能在这里生存。据我所知,就连罗莎的富区都比不上得州的其他城市。

这里的房屋是木造建筑,是在战后建立的。小小的家园彼此紧挨着,只有一层楼和两间卧房,其中有一些还摇摇欲坠。有屋子的人类还算幸运,城里另一边的公寓就没这么棒了。

“我们能住在屋檐下就已经很好命了。”妈妈在我们再次被赶出公寓的那天说。最后我们睡在一栋废弃的建筑里,直到他们凑足了钱与人合租公寓。我们从来就没住过房子。

我看着二十二号,差点想用那个故事继续吓他,不过他的目光仍然紧盯着前方。我跟着看过去。

道路大部分都是泥土地,但两条主要的街道有铺设路面。然而那两条路也是布满了坑洞,在他们发现贫民区只是疾病肆虐的重启人温床之后,就遗弃了这里。

街道旁边堆满了垃圾,空中弥漫着腐败的食物和人类排泄物的臭味。罗莎的污水处理系统只是半成品。

“不是全都这么糟吧?”他问。

“没有这么糟。不过很像。”

“在奥斯汀也是?”他问。这个问题很蠢,因为我看得出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对。很多我都忘了。不过没错,就是像这样。”

“而你就是生活在……”

他那副同情的脸色让我不舒服。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富区男孩可怜我。

“看你的地图。”我厉声说,“你必须熟悉罗莎。”

他从口袋抽出地图,而我忍不住想着他会不会因为不必看着我而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