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等沈景之一接回来, 沈夷光就想打听沈皇后被幽禁之事,她迫切地想知道,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近来多雨, 祖父的尸身已经隐隐有腐坏的迹象,幸好万年最近也来了建康,兄妹三人合计了下, 万年现在行宫照应沈皇后,沈景之兄妹俩主持操办沈修文的丧事。

祖父临去之前特意留书, 他的丧礼不必大操大办,沈修文和沈夷光更不必为他守孝九个月, 俩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不过兄妹俩觉着,该有的丧仪一定得有, 不然他们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沈夷光这几日便格外忙的脚不沾地, 精神也是极紧绷的,身子就不大妥帖了。

谢弥很是瞧不惯她这般忙死忙活, 闲闲地道:“有的没的你准备的倒挺齐全, 怎么把最重要的一样给忘了?”

祖父信奉道教,沈夷光本想请天师来做道场的,听谢弥这般说,她皱眉道:“什么?”

谢弥拇指食指搓了搓, 原本流里流气的动作, 也因他手生的好看, 硬是给做出几分倜傥活泼来。

他啧啧道:“纸钱啊。”他抬了抬下巴:“还有纸扎的房子,衣服, 首饰, 仆役, 马匹,童男童女,这些一样都不能少,不然你祖父在地下都没人服侍。”

他又不正经地调笑:“最好再弄几个纸扎的美人,这样你祖父在地下还能享齐人之福。”

沈夷□□呼呼地瞪了他一眼。

沈家不太讲究纸钱纸人之类的,往年祭拜多是晚辈烧亲手抄写的经书,但听谢弥说的有鼻子有眼,她迟疑了下:“这些哪能买到?我派人去买。”

“自己买才显得诚心,”谢弥早想带她出去逛逛,怂恿道:“我明儿带你出去见见世面。”

祖父新丧,沈夷光近来都是一身素服,头上也只是简单戴几朵素色绢花,她也没心思打扮了。

不过今日出门前,她却对着镜子照了照,随手把鬓发间的几朵绢花换成了素白的珍珠小钗,又捋了捋额前的碎发,既不失仪,人也显得精神几分,不复前几天的恹恹模样。

她或许不是刻意打扮,就是这么简单的修饰,立刻让蒋媪品出几分不一样来。

她一边帮沈夷光系好玉扣,一边瞧着沈夷光头上光润的珍珠小钗,笑问:“女公子可是有在意的人了?”就算不是喜欢,也定是上了心的。

沈夷光怔了下,奇道:“阿姆怎么突然这么问?”

蒋媪见她自己还懵懂,便并未挑破,只是一笑:“随口问问便罢了。”

沈夷光才出屋子,就见谢弥老远在园子里候着,她嘴角莫名翘了下。

.谢弥也没卖关子,亲自驾着马车,带着她到了城南的一处坊市。

沈夷光一下马车,就险些被坊市里鼎沸的人声冲了个跟头,坊市她自然是逛过的,不过逛的都是达官贵人聚集的豪奢地,一掷千金的销金窟,这样嘈杂热闹,鱼龙混杂的坊市她还真没来过。

谢弥显然如鱼得水,拉着她的手,悠哉地和她介绍道:“建康城里最大的坊市,平头百姓最常逛的地方,卖什么的都有。”

他突然想带沈夷光瞧瞧,他曾经生活过地方,他童年为数不多的有趣记忆,都和这里有关。

他甚至殷殷期待,让她能接受这里,喜欢这里,就像他希望她也能喜欢上他一样。

沈夷光长这么大就没来过这种地方,有些紧张地往谢弥那里缩了缩,谢弥就势伸手,虚虚环住她的腰,不让她被别人撞到。

两人先去丧仪铺买好了丧礼要用的东西,暂时放置到马车上,这才正式开始闲逛。

沈夷光本来还有些拘谨,直到迎面瞧见傩戏表演,还有瓦子里玩杂耍的,她瞧的入神,被周遭的气氛带动,喊得嗓子都哑了,一个劲去扒谢弥胳膊:“你看!那人会喷火!”

她眼睛都直了,双手努力比划了一下:“这么大的火!”

谢弥趁机偷亲了她一口,她也没察觉,仍旧傻呵呵地乐。

他心脏砰砰乱跳,比第一次亲她的时候跳的还厉害。

好容易等傩戏和杂耍结束,沈夷光嗓子都喊哑了,谢弥早就给她买好了桂花白醪圆子润喉,又逗她:“要不要吃荔枝糖片和乳糖狮子?味道绝了,尤其是乳糖狮子,一咬下去一股子奶香,对面就有卖的,开了三十多年了。”

沈夷光给他逗的,居然咽了下口水。

谢弥见到她一副馋相,笑的打跌,沈夷光噌噌冒火,没忍住捶了他一下:“我不吃了!”

也不光是因为谢弥气她,主要是城南坊市收拾的不大干净,从这儿走到对面得经过几处脏兮兮的淤水坑。她犹豫了片刻,到底是好洁的性子占了上风。

谢弥瞧她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啧啧两声:“真是娇气成精了,不就是几个水坑吗?”见她又瞪眼,他才憋笑弥补:“我去给你买,行了吧?”他拍了拍她的脑袋:“在这儿好好等着。”

谢弥打小就摸爬滚打,在这样的地方简直如蛟龙入海一般,惬意得紧,他不觉得这种地方能有什么威胁,也没什么能威胁的到他。

沈夷光显然和他不同,她就像落在煤堆儿里的一颗雪球,颇为耀眼,谢弥刚走不久,就有两个满脸赖相的无赖趁机摸了过来。

谢弥来去不到一刻,就见方才沈夷光站的地方围了一圈人,他脸色一变,撂下手里的东西,拨开人群就走了进去。

沈夷光正被两个泼皮纠缠,其中一个已经拽上了她的衣袖,在她浮光锦的袖子上留下五根油腻腻的手指印。

这人一边拽她,一边满脸淫 邪地笑:“...小美人,那边有个客栈,咱们去说说话吧,哥哥一见到你,就有好多心里话想说。”

这等泼皮之前根本就近不了她的身,她也完全没有应付这种人的经验,她沉下脸冷冷道:“走开。”

两个泼皮越发张狂,一个上手碰她胸口,一个伸手要摸她的脸。

谢弥水墨勾画一般的眼眸戾气横生,狠狠一脚,踹的两人横飞出去,最前面的人胸骨几乎凹陷进去,大口喷出鲜血来。

他不假思索地要拧断两人脖子,沈夷光惊叫了声:“弥奴,别!”虽然她不惧这等官司,但也没必要在闹市惹麻烦。

谢弥胸口起伏了下,冷沉地低喝:“滚。”

两人不管连滚带爬地跑了。

他转向沈夷光,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没事吧?”

沈夷光其实还好,没怎么吓到,她再大的场面也见过了,只是她瞧着被那人碰过的袖子有点恶心。

她摇了摇头:“还成吧。”

谢弥抿了抿唇,脸色懊恼,好像心情一下子就不好了:“回去吧。”

沈夷光还惦记着乳糖柿子,小声道:“你给我买的糖呢?”

谢弥语塞,忽然转过身,在她身前蹲下:“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