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止昭德帝震怒, 他身后的群臣更是哗然。

江谈身为太子,若是搁在平时, 收用个把女子实在不算什么, 但这可是帝王寿宴,他怎么不顾孝道,不顾体面, 做出此等丑事!

还有与他苟合的那女子,隐约瞧着倒像是近来在风口浪尖上的萧家女。

之前沈夷光和太子为了这个萧家女起龃龉, 不少人觉着是沈夷光小题大做,太子若真对萧家女有意, 早收入东宫了, 还至于等到如今?眼下一瞧,沈夷光眼光还是准的, 这萧家女未婚和男子苟且, 果真是个狐媚妖姬,太子更是不堪, 为了这个一个妖女, 百般冷待自己的未婚妻,还亲爹寿宴上干出这等事。

这搁在民间,那也是一等一的不孝行径了,更何况他还是当朝太子!

昭德帝老脸都被扒了个干净, 再按捺不住, 大步走进来, 厉声道:“六郎,你这是在做什么!!”

方才寿宴上, 江谈心绪不畅, 喝了不少酒, 他怕宴上出什么乱子,他便提前来角楼醒酒小憩。

一片昏蒙中,有个女子端着汤盏进来,唤他表兄,还说萧德妃让她送解酒汤来,江谈意识昏沉,没多想就一饮而尽了,朦胧间,他好像见到潺潺站在他床榻边,温言软语,细声安慰。

然后,就出了这样的事。

江谈意识昏蒙,也不知过去多久,直到昭德帝的声音传来。

宛如惊雷在脑子里炸响,他霎时清醒了七分,他低头一看,怀里眸底含泪的女子哪里是潺潺,分明是他那好表妹——萧霁月!

其实两人尚未来得及发生什么,不过眼下衣衫凌乱,同躺在一张榻上的情景,在所有人眼里 ,两人的奸情已经坐实了。

江谈看了眼桌上醒酒汤的空碗,再看了眼身下泪盈于睫的萧霁月,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脸色如淬冰雪。

她竟做出如此下作之事!

他对母妃,对表妹,乃至对整个萧家是何等的信重?!他们便是这样回报他的?!

他怒火滔天,做事倒还有条理,先扔去宽大的外衣挡住萧霁月,让她不至于人前裸 身,然后才跪下请罪:“是儿臣的不是,请父皇责罚!”

其实比起江谈,萧霁月更为惊慌失措,在她的计划里,她其实只是想送一碗加重太子醉意的解酒汤,然后在寿宴上装作被太子轻薄,然后她再做一做寻死觅活的样儿,惹得太子怜惜,再有萧德妃从旁相劝,她入东宫的事情就十拿九稳了。

可谁知,这事闹的这么大!在她的设想里,这事儿只有她和太子两个人知道便罢了,解酒汤里的药性不该这么烈,她绝对没想过当着昭德帝以及文武百官的面儿和江谈苟合,他们为什么来的这么快!

不管是药性还是时间都不对,到底是哪里出了什么岔子!

太子还能信她吗?!

她顶着这样的名声入东宫,天下人的吐沫星子都能淹死她了,她还能有什么前程?!这坑了太子,也坑了她!

昭德帝走到江谈面前,顿住,忽然扬手,重重一巴掌过去,把江谈的脸都打的偏了偏。

他沉声道:“是你的错,你几个兄弟里,唯独你是朕自小带在身边教导的,朕教你礼义廉耻,你竟这般不知尊重,被个女子一勾,便彻底迷了心智,竟做下这般丑事!”

他厌憎地看了眼萧霁月:“来人,把她押入掖庭,容后发落!”

其实相比沈夷光,他更憎恶这个给她惹出无数乱子的萧家女,要不是近来紧要的事儿太多,他早就想着手发落此女了。

眼下既送她入掖庭,他是不打算让萧霁月这个祸精再活着出来了。

江谈虽心中恼恨,眼底到底掠过一丝不忍,他主要是想到了崔宁,想到他枯瘦憔悴的病容,想到他临死前的叮嘱,低低道:“父皇...”

万年就在昭德帝身后,听江谈这一声唤,闲闲道:“父皇莫要动怒,六郎既这般喜欢她,让她去东宫做个贱婢吧。”

她又悠闲提了句:“毕竟萧家大伯镇守边关,几度出生入死,瞧在他的面子上,也不好送他侄女入掖庭。”

昭德帝见江谈还敢开口,满朝文武都在听着,他的老脸真是一点不剩,他现在一把捏死江谈的心都有了,真正地对这个儿子失望透顶,甚至忍不住心生一点厌烦——这可比什么都严重。

他又被万年的话架着,老脸上火 辣辣的疼,恚怒拂袖:“随便!萧氏女永不得为妃!”

这里没有萧霁月插话的份,她蜷缩在被子里,整个身子直抖。

——她迫切地想入东宫,便是为了让那些曾经瞧不上自己的世家女都好好瞧瞧自己的能耐,让她们围着自己低头赔笑,争相逢迎,去东宫为婢,又遭皇帝太子厌弃,她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这还不如她在萧府当主子,这绝不是她想要的!

可她眼下哪里有插嘴的余地?!

昭德帝又转向江谈,脸色反而冷静几分,透着一股冷沉的失望:“太子无德,近来便在东宫静心思过吧,你手头的朝事便交由老三和老五商议着料理。”

虽然这个惩罚一没打二没骂三没禁足,但比这些都要严重得多,昭德帝这分明是在削权啊——他暂时夺了江谈协理朝政之权,可见他即便没打算换太子,也打算狠狠给他点颜色看看了。

江谈变了脸色:“父皇!”

昭德帝摆了摆手,心烦意乱地道:“都散了。”

太子做下此等丑事,这下他不光不能送沈夷光入佛寺,为了宗室已经没剩多少的脸皮,他还得舔着一张老脸百般安抚宽慰沈家和沈夷光,真够憋气的!

众臣面面相觑,皆垂首应‘是’。

......

又过了大半个月,退婚的旨意和昭德帝的厚赏终于来到了沈府,昭德帝为了弥补颜面,这回可是出了血,直接赏了沈夷光二百户汤沐邑。

退婚旨意传来的这天,沈夷光特地换了身素淡衣裳,把曾经江谈和她来往的书信还有互赠的物件,和退婚的圣旨一并归置好,在潺潺流水边点了把火烧了个干净。

谢弥很是瞧不惯她煞有介事的样子,嘴贱地发表意见:“主人这般郑重,是心里还舍不得?”

沈夷光没看他:“我要是真舍不得,就不会执意退婚了,我就是觉得...”她歪了歪头:“要是不做点什么,那我这些年怪不值当的。”

她舍不得的当然不是江谈,而是在他身上耗费的时间和恋慕,其实当萧霁月出现的时候,她已经觉着不对头了,但又舍不下自己付出的喜欢,只能闷头往南墙撞。

直到做了那场梦,她才发觉,自己原来已经很累很累了,那些喜欢和倾慕都在无望的等待中被消磨大半,所剩的只有对小时候的执念和不服输的劲头,所以梦醒之后,她才能断的那么干脆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