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谢弥愣了下,随后下意识地扬了扬眉毛,这一脸刁相的老娘们儿居然要带自己进宫?居然敢带自己进宫?

忽然的,他心中似有所感,目光忽然一斜,正对上沈夷光偷瞄的眼神。

沈夷光也没想到何媪居然提出这般放肆的要求,她第一反应不是惊慌或是恼怒,而是心头一跳,先去观察谢弥的反应。

待谢弥发现,她才‘嗖’地把眼睛转开。

何媪见她抿唇不语,还以为她被自己唬住,于是嗓音放的更缓,脸上也带了笑,软硬兼施地道:“之前听说太子在城外惊马,德妃娘娘吓得跟什么似的,非要叫您进宫问个明白的,多亏太子拦着,娘娘才没有当场发作,您可别让太子难做了...”

沈夷光心里冷笑了声,江谈哪里会管这些琐事?萧德妃执意要人,不过是为了给她宝贝侄女出气,顺带削一削她的面子罢了,被吓唬两句她就把底下人推出去送死,以后哪个敢给他们沈府用心当差?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而且...这是个和谢弥修补关系的好时机。

想到这个,她就有些坐不住了,截断她的话:“放肆!”

她摆出一脸大义凛然:“那日的事我已经惩罚过谢部曲了,太子也点过承认是个意外,若是再继续追究,岂不是要令太子落下个心胸狭窄的名声?!娘娘是殿下生母,怎会不为太子考虑?定是你从中挑唆!”

她说着说着也开始冒火,哪怕他们讨要的人不是谢弥,而是她身边的其他人,这也够没把她放在眼里了,她五岁便得封县主,也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岂能没些小脾气?

她委实忍德妃久矣,再不愿把自己踩到泥地里,讨好一个眼里没自己的人了。

“何况...”她冷哼了声:“谢部曲是我的人,轮不着别人来处置。”

她见何媪怔愣片刻,还想再开口,不由厌烦道:“把她给我撵将出去。”

蒋媪虽觉着不妥当,但她绝不会违拗自家女公子的命令,当即带着仆妇把何媪给‘请’了出去。

屋里一时空荡下来,只剩下沈夷光和谢弥两人。

沈夷光巴不得在谢弥那里把之前鞭打他的事揭过去,便下意识地侧了侧头,就见谢弥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神色略有讶然。

——并没有她设想的感动交加,感激涕零等等表情,这让她有点失落。

两人目光碰在一处。

谢弥似乎在细细地审视着她,神情让人琢磨不透。

沈夷光到底和他对视片刻,到底定力不如他,她咬了咬下唇:“方才那何媪...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就算不能感恩戴德到甘为她用,好歹感谢一下啊,这什么人呀!

谢弥又瞄了她一眼,把她的心思窥探了六七,故意说她不想听的,啧了声:“主人问得好,哪来的狗屁老虔婆,敢对老子指手画脚的。”

沈夷光实在颇为古怪,好像...莫名有点怕他,惧怕中又掺杂了羞恼委屈和郁愤。

还有...她对他的好,好的有点太过头了,好的就像是要完成差事一般,急切地想要见到结果。

他一开始以为自己的身份被她猜疑,顺着查了之后,发现并无暴露的可能,再加上今早两人的互相试探,他越发确定,沈夷光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否则早唤来羽林卫了。

谢弥仔细咂摸了下,她这般态度,还真有点意思。

沈夷光之前和他几乎没独处过,她长这么大,还没哪个人敢在她面前说这样的粗鄙之语!

她一口气梗在胸口,脸也涨的通红,半晌才恶狠狠地岔开话题:“除了这个,你还有别的想说吗?!”

“哦,我还真有一件事想问。”谢弥双手抱臂,指尖在手臂上轻敲了两下。

尽管不知她态度大变的缘故,但瞧在她当日在江谈面前羞辱他的份儿上...

他猛然拉近两人的距离,双手撑在她身侧,奢华眉目在她面前骤然放大,鼻尖几乎贴着她的鼻尖。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人?”他坏坏地笑:“主人。”

就这样,狠狠地把她欺负回来。

......

东宫里,一对儿清雅的仙鹤香炉正袅袅飘着龙涎。

江谈立在窗边,手执一管用久了的狼毫玉笔,身上穿的是半旧的月白色圆领常服,腰间勒着玉带,虽不是新衣,仍衬得人长身玉立,一副松枝挂月的好模样。

他虽贵为太子,衣食住行却并不奢侈,但也并不过分俭省,就连一支笔,一块墨,都是按着储君该有的份例,简直规矩的过分。

他正低头帮沈皇后抄着一卷经文,字体清隽端正,可不知为何,落笔总带了一丝浮躁,他又写了几笔,自己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轻轻捏了下眉心,令内侍把才抄好的一页纸拿去烧了。他虽是少年模样,行事却十足沉稳。

江谈正要啜一口茶,就见何媪低头走了进来,他不等何媪开口,便主动问道:“东西都送到了?”

何媪忙点头应了。

“她...”江谈迟疑了下,察觉到自己心绪为何浮躁,缓缓问道:“还好吧?”

那日的事令江谈颇为不愉,不过他也没心思总放在沈夷光身上,忙活了几日,待心里的不悦散了,沈府又传出沈夷光这几日身子不适的消息,他这才慢慢地意识到,自己那日当着众人斥她,可能有些过了。

正好他给她备的礼还没送过去,他便遣了年长稳重的何媪去送东西,算是给她个台阶下。

毕竟过了这几日,她一未主动找他修好,二也未递话进东宫,他也并不怎么高兴。

何媪一顿,吞吞吐吐地道:“老奴瞧着...女郎心情好像不大好,许是老奴说错了话吧,女郎竟派人将老奴撵了出去...”

她深深叩首:“都是老奴的不是,让您也失了颜面。”

上眼药这等事儿她早已烂熟于心,这样掐头去尾上纲上线,倒似沈夷光还跟太子置气,故意撵了他派去的人,好落他的脸一样。

果然,江谈皱了皱眉。

他倒也未全信,轻抬眸,手指点着桌案:“你和她说了什么?”

何媪心头一跳,缓缓道:“回殿下,不是老奴,是娘娘...她之前听说您被私奴冒犯,一直记挂着此事,令老奴向女郎讨要那私奴,想要为您出气,可谁知,可谁知...”

江谈手指一顿,何媪小心窥探着他的神色,慢慢道:“女郎一听老奴要人,登时便怒了,还,还说那私奴是她的人...”

江谈轻轻拧眉。

他那日当众发作那私奴,倒也不全是因为萧霁月的缘故,那私奴相貌实在太好,在人群中极为出挑,只是看人的目光透着股邪气。他离开不过半年,她身边多了这么个私奴,他竟是全然不知,她也未给他写信提过一字半句的,他心下自然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