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宋齐远进办公室时,宋玉章正在挂一件衬衣。

是一件很普通的白衬衣,看着不新不旧,没什么特别的。

宋玉章挂好了,转过身看到他,便微微一笑。

“三哥,坐。”

宋玉章的模样倒是很光彩照人,当然他一向如此,宋齐远理应见怪不怪,然而他觉着今天的宋玉章似乎是格外的有光彩,从头到脚都是无比鲜亮,很有银行行长的派头。

宋齐远目光错也不错地看着宋玉章,人在沙发上坐下,道:“我今天来找你,是想同你好好谈谈。”

宋玉章也走过来坐下了,单翘起一条腿,微笑道:“我洗耳恭听。”

“你要五百万,以什么名义,什么目的?你说要救活银行,怎么救?又拿什么救?”

“的确,你说你可以不是宋玉章,可你如今就是宋玉章,整个海洲都只认你这张脸,你怎么甩得掉这身份?宋家老宅都归了你,你现在不是也是,”宋齐远人很疲惫,他自接了这个差事后,没有一天脸上是没有倦容的,说话时也是一脸厌倦疲乏,“所以也不要再说什么鱼死网破的话来恐吓我,我的确是没本事,你呢,你的本事是什么,亮出来我瞧瞧。”

宋玉章静静听着,一直都是无动于衷的,听完之后面上才挂上笑容。

“三哥,你问了我这样多,我也问你几个问题,成不成?”

“你问。”

“如若我是真正的宋玉章,你该当如何?”

宋齐远一时倒没想到这个问题,沉吟过后便道:“把人送回英国是最好的选择。”

“那么他该不该分一笔钱?”

宋齐远一时又是哑然。

“他帮你们宋家背了骂名,却是什么也得不了,就那么夹着尾巴逃回英国?”

“二十年不闻不问,把人叫回来,就为了让他扛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真是好父亲,好兄弟,好家庭。”

“吃人都不吐骨头哪。”

宋玉章温声软语,宋齐远的脸色却是越来越沉。

宋齐远一直痛恨着这专制又冷酷的家庭,到了最后却不得不为虎作伥,污泥里到底是没长出一朵干净的莲,他做不到完全同家庭切割,亦成了这污秽里的一部分。

宋玉章说他装君子,说得一点也不错。

到底,也还是成为了父亲手中的傀儡,再心不甘情不愿,事实如此,再多解释也只不过是狡辩。

罢了,伪君子也总得做到底。

宋齐远轻闭了闭眼,“我信不过你。”

“那么三哥你信得过谁?”

宋齐远原本想说柳传宗的,可看柳传宗的模样好似也未必有多可信,他思前想后实在是觉得没有任何人能信得过。

儿子欺瞒老子,老子坑害儿子,这家里就没件好事。

“我只信得过我自己,”宋齐远看向宋玉章,“五百万没有,我只能给你三百万,这三百万我也不能全给你,你需要,可以叫柳传宗一点点找我来提,什么用处,该有什么章程,我看得明白清楚了才给。”

宋玉章微微皱起了眉头,宋齐远冷眼旁观,打定主意,无论宋玉章怎么百般要挟今天也决不妥协,宋玉章是骗子,还是个胆子大有本事的骗子,他不得不提防。

接这三千万已经是成了他的枷锁,如果再被骗走,他也真别活了。

“好吧,”宋玉章一脸勉为其难,“就照你说的做。”

宋齐远稍松了口气,起身最后又看了宋玉章一眼,“我还是劝你不要意气用事。”

宋玉章低垂了脸,“多谢忠告。”

宋齐远人离开后,宋玉章面上那凝重的表情才慢慢淡却,又恢复了轻松的模样。

五百万?

三百万?

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一个合格的骗子怎么会轻易暴露自己真正的目标?

钱,他要,他更想要的是宋齐远这个人。

宋家上下就剩这一个聪明人,宋振桥那老王八蛋留了这么个烂摊子,不叫他亲生儿子出点力怎么行?

只要宋齐远态度有所松动,迟早会连人带那三千万重新被他拉入局。

至于未来的路到底怎么走,宋齐远问了一大通,实际宋玉章心里的答案也就三个字——“不知道”。

他又不是神仙,宋振桥都没法解决只能去寻死,他怎么可能一夜之间便想出什么力挽狂澜的法子?

他只知道除了这条路,没别的路可走了。

就算这是条绝路,他也要硬着头皮走下去。

至少,这条路不必跪着爬。

他宋玉章,不过就是婊子同嫖客生下的种,没正经读过什么书,亦未曾有过什么远大的抱负,漂泊乱世,贱命一条。

只是贱归贱,这命也是他自己的,不卖。

柳传宗办完事回来,带了几位工匠上来。

工匠们也是头一回干这样的差事——将一颗价值连城的宝石镶嵌在木头桌子上。

虽说这桌子的木料也是上品,可这样也还是有些叫人看不懂,这样的宝石无论是做成戒指还是项链,那必定是华贵无比夺人眼球,镶在桌上,可真叫人看不懂。

宋玉章同柳传宗在外间说话,“宋齐远答应给三百万美金,今晚你带着账目过去,叫他将今日银行所支取的份额贴补出来,还有,你见宋齐远,不必背着另外两个,就是要让他们看见才好,但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不要叫他们知道,只需让他们知道你是为了银行的事同宋齐远往来即可。”

“明白了。”

宋玉章拍了拍他的肩膀,偏过脸,眼中带笑地看他,“知道我是什么用意吗?”

“知道。”

“说说看。”

“大少二少疑心重,会怀疑您连同三少四少设局谋夺银行,欺骗他们轻易罢手。”

“宋齐远是个聪明人,那两人的疑心恐怕也瞒不过他。”

“三少越聪明,同大少二少就离心得越快。”

宋玉章又拍了下柳传宗的肩膀,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纸递给他。

他给的很随便,柳传宗毫无准备自然地接了过去,目光一扫,看到纸背后透出的墨渍便顿住了。

宋玉章转过身回到房间内,见工匠小心翼翼的,便道:“没关系,磕碰掉一点也没事。”

工匠神情疑惑,宋玉章便道:“我是说那颗石头。”

“这么名贵的东西……”

“没关系,”宋玉章边笑边道,“这种小玩意家里多,有的是。”

工匠们目瞪口呆,终于算是见识了何为巨富,既然雇主都这么说了,那就放开手脚干吧!

宋玉章不是没想过将这东西卖了换些钱,连同宋家家里那些东西,拼拼凑凑应当也能卖出不少钱,够银行再苟延残喘个几天。

可这事万一传出去,宋家这纸糊的老虎可就是一撕便碎了。

别的事宋玉章不敢说,如何虚张声势瞒天过海,这方面他的确是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