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宋玉章并不算好赌,倒不是他赌技稀疏怕输钱的缘故,而是“赌”在他看来无非是另一种骗钱的手段,而且很下作很不干净,他进赌坊就是为了放松,从未想过要赢钱,因往往越是想赢的人输得便越是彻底。

沈成铎这赌局显然同街边赌坊是天差地别,宋玉章进门之后,未见赌桌,只瞧见了数个隔断的屏风,虽也有搓动麻将和谈笑之声,但很细微,听不大真切,门口右侧有个同楼下大小几乎一样的吧台,三五个男孩子在吧台后调酒侍弄,间或有人端着托盘来取烟酒,看着倒还挺井井有条,丝毫没有赌坊中的乌烟瘴气之感。

“小宋少爷,”沈成铎有些自得道,“我这地方不错吧?”

宋玉章点了点头,“的确不俗。”

能得到像宋玉章这样的人物夸奖,沈成铎颇为心花怒放,“里面请。”

宋玉章随着沈成铎向里走进入了个被屏风隔断的小隔间,屏风上花鸟热闹,暗红色的牌桌上码着骰子、牌还有麻将,沈成铎道:“小宋少爷,咱们玩两把?”

宋玉章拿起一枚麻将在手上把玩,冲沈成铎淡笑了一下,“先给钱。”

沈成铎不拘地一笑,拉开凳子边坐边道:“这玩都没玩呢,怎么小宋少爷先冲我讨起钱来了?”

宋玉章道:“方才上来之前沈老板你不是说输赢都算你的么?我若赢了,该是你要给钱,我若输了,那么权当是我陪沈老板你玩了,讨要一点辛苦钱也不算过分吧?”

沈成铎边听边笑,听完以后更是笑得东歪西倒肩膀乱耸,露出了两排雪白的牙齿,“小宋少爷,你可真是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宋玉章微笑着一点头,“承蒙夸赞,多谢惠顾,”他手掌一摊,“给钱吧。”

沈成铎快乐死了,当下就从抽屉里抓了一把筹码给他,“拿去。”

那筹码小小的,团在手中薄而脆,色彩也很鲜亮,大约有个十多枚左右。

“放心,”沈成铎爽朗道,“够你玩上小玉仙好几晚了。”

宋玉章也坐下了,拉开了身前座位的抽屉,将手中的筹码扔了进去,“我还是陪沈老板你先玩吧。”

沈成铎为人五毒俱全粗俗无礼,虽也同海洲许多显贵人物都有交往,但沈成铎知道人家背地里其实都很瞧不上他,大部分都是只做表面功夫来敷衍,难有深交的。

难得有个宋玉章同他玩笑嫣然,沈成铎还觉着挺新鲜也挺合理,毕竟宋玉章也不是什么正经少爷,宋玉章是个野种嘛,野种也是下等人,所以同他这个出身下等的人交往就挺相宜。

在沈成铎的有意放水之下,宋玉章几乎是战无不胜,到最后宋玉章同沈成铎玩起了比大小,沈成铎放无可放,又赢回了不少筹码,他大吃一惊后,道:“小宋少爷,你这手气可真够臭的。”

宋玉章哈哈一笑,将手上的牌翻了过去扔在桌上,“不玩了,该回去了。”

沈成铎握着牌,意犹未尽道:“再玩两把,难得碰上你这手气这么臭的。”

“去——”

宋玉章站起身一挥衣袖,姿态潇洒随意,沈成铎从他身上察觉到一丝与贵公子不相符合的市井气息,顿时心里就挺高兴,道:“把你赢的钱拿走啊。”

“不差这点。”

宋玉章摆了摆手,双手插在长裤口袋中,转身就走,是个来去自如玩完就走的态度。

沈成铎忙跟了上去。

宋玉章目光零落地在四周掠过,屏风转弯之间都有开口,以他那卓越的眼力,轻飘飘的一眼便可以大概看清楚赌桌上都堆了多少筹码。

照沈成铎方才说的,那一把筹码“够玩小玉仙好几晚”,那么这里随便一张赌桌上的筹码加起来都有百万之余。

“不能叫你白陪我玩了这么久啊。”沈成铎道。

宋玉章在吧台坐下,对沈成铎道:“那你请我喝两杯酒吧。”

沈成铎在他旁边坐下,笑道:“这算什么,这里的酒本来就全是我的。”他挑了下眉毛,压低声音道:“都不是什么特别好的酒。”

“不碍事,酒嘛,能喝醉就行。”

宋玉章点了杯威士忌。

男孩子见他是同大老板一起来的,立刻伶俐地为他倒酒加冰,“您的酒。”

“多谢。”

宋玉章拿起酒杯,同时注意到有个小童捧着装了筹码的托盘来,脆生生道:“换成英镑。”

宋玉章悄然收回目光,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

沈成铎发觉他喝酒的姿态也是异常的潇洒有风度,心中不禁有些神往。

对于海洲那些同他有往来的权贵,其实大部分在沈成铎眼中也都是非常之讨人厌,那些人自恃身份,喜欢摆臭架子装样子,沈成铎看了就恶心,心想又不是没见过他们吃喝嫖赌时那股劲。

头一回见宋玉章时,沈成铎以为又瞧见了个装模作样的贵公子,没想到两三回的相处下来,沈成铎倒觉得宋玉章还挺有几分真性情。

“小宋少爷,咱们交个朋友吧。”沈成铎没有扭扭捏捏,很痛快道。

宋玉章亦很爽快,“好啊。”

交了朋友,称呼自然要改,两人边喝酒边聊,很快就称兄道弟了起来,沈成铎诧异于宋玉章精美华丽的外表下竟有个相当爷们爽脆的内在,宋玉章则是对沈成铎那粗中有细的性格摸了个八九成。

宋玉章如果想讨一个人喜欢,绝不会阿谀奉承,而是投其所好,让对方打心里眼觉着他是个值得结交的好友。

散场时,沈成铎亲自送宋玉章上了车,并且很热情地邀请宋玉章下次一起出去嫖。

宋玉章捏了下沈成铎的肩膀,“我不好那口。”

沈成铎好奇道:“你只喜欢唱戏的?”

宋玉章笑着摇了摇头,“下回再说吧。”

沈成铎一头雾水地望着宋玉章的车离开,在宋玉章春风一样温和而又随性的态度中感觉自己似乎是有点被嫌弃了,不过这嫌弃中好像又带着一点亲热劲,是朋友之间不必顾忌有事直说的亲热。

沈成铎抬手摸了下自己的短发,头发扎手,他这人也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样,有点手脚不知道往哪摆的意思。

宋玉章回到宋宅,正碰上门口佣人将行李装车,他拦了出来的佣人道:“这是怎么了?”

“大少奶奶要回娘家住两天。”

宋玉章微微有些诧异,“大嫂?为何?”

佣人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宋家的佣人大多都很训练有素,极少有好议论是非的,可见家风有其严谨之处,宋玉章不再盘问,进门碰到了正急匆匆下楼的晚兰。

“五爷,”晚兰先打了招呼,接着不必宋玉章问便道,“二爷病了,家里没人照顾,大少奶奶回家住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