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刘成姚和一众侍卫紧跟着冲到船舱门口, 舱门大开,烈日从外头直射进来,众人看清里头的情形。满是水渍的船舱除了倒塌的桌椅空无一人, 最先冲进去的薛如意却在里面不断翻找,连不可能藏人的蓑衣后面都不放过。

刘成姚松了口气,目光落在船舱后门。

恰在此时, 薛二迈步往后门走,后门半掩着, 门板上也是水渍, 滴滴答答的延伸到外面。

显然是人为的, 薛二沿着水渍往外走, 手刚碰上门板就被刘成姚喊住。

他只是停顿一瞬, 刘成姚屏住呼吸,以为他会放弃是。他又哐当一声把后门拉开, 一步跨了出去。

后门连着船尾, 船尾处空荡荡的只蹲着两个气喘吁吁湿湿嗒嗒刚爬上的水手,瞧见他愣了愣,反应过来立马紧张道:“我, 我们实在太累了, 喘口气再下去找。”

从后门到船尾也是湿哒哒的,薛二眸子的光暗了暗,刚想往船尾走。在船舱翻找的薛如意却突然叫住他,“二哥, 我们回去吧。”

薛二回头, 见自家小妹乌发凌乱, 整个面皮绷着, 拳头捏得死紧, 冷声重复刚才的话:“二哥,我们回去。”

薛二跨出去的腿收了回来,有些不解,但到底还是听了小妹的话。兄妹二人被赶过来的衙差给送了回去。小船刚划出几米的距离,船尾后水波咕隆隆的响,刘成姚当先一步抢过去,一个人影翻上来,躺倒在甲板上,浑身都没了气力。

刘成姚有些担心,蹲下查看,声音紧绷:“子安,怎么样了?”

天碧蓝如洗,烈日大得叫人睁不开眼。江水自王晏之宽大的衣袍里淌出,不过片刻的功夫,身下已是湾洋。他瘫倒在甲板上睁着眸子看向天空,面色青白,挂着水珠的长睫眨了好几下,一句话也不想说。

旁边的水手急忙道:“许是在水里憋久了,缓缓就好。”

刘成姚松了口气,自顾自的安排:“这算是‘死’成功了,子安先去我府上躲几天,我派人在江面打捞,过几日就可宣布死讯。”

王晏之望着天空长长叹了口气。

终‘死’了,心里却憋闷的难受。

比起他的叹气,薛家人很是担忧。如意回来什么话也没说,就一直在后厨打转,把橱柜从上翻到下,菜篮子翻了个底朝天,翻出什么就吃什么。

她吃完黄瓜又拿了几根苦瓜出来,剁吧剁吧,开始凉拌。配料放得乱七八糟,薛父都担心她中毒,拌完就抱着大海碗蹲在厨房里一个人慢慢的吃。

周梦洁喊了她好几声她也不理,一个人一坐就是几个时辰。傍晚薛大从东江回来,摇头道:“还是没找到人,下游五十里都找过了。”

“刘大人呐也说没有找到人。”

薛二又往后厨看了一眼,担忧道:“小妹这样会不会出事啊?她连苦瓜都吃了……她吃苦瓜!”

如意最讨厌吃苦瓜,当初村子家的小胖骗他吃苦瓜,人都被她打飞了。

一连三天她既没有去东城江边,也没哭也没闹,除了吃,就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把王晏之常穿的衣服翻出来,常用的笔墨纸砚翻出来,又把他做过标注的小黄册子翻出来。

她一张一张的翻,翻到最后一页,那后面多添加了几行小字。

细致的写上:如意怕鬼、如意喜欢吃甜、如意不喜欢吃苦瓜……

每条后面还配了一个爱心。

薛二在旁边看着心里莫名的酸楚,他看了会儿实在看不下去,转身下楼。薛父、周梦洁、薛大围坐在桌边一句话也不说,他坐到空位上,沉默片刻后小心翼翼的问:“阿爹,小妹这样会不会闷坏身体啊。”

“那能怎么办?”薛父叹了口气,“当初就不该把人捡回来,好好的说没就没了。”

周梦洁往楼上看了眼,交代道:“晚上别睡死了,我们轮流看着她。”她又朝薛父道,“大坝还要继续修建,这几天关店,我白日看着她,你和老大去东河岸再找找。”

都三天,即便安子功夫再高,应该也希望不大了。

一家人确定好看人的顺序其余人就先去睡了,刚开始也没什么不对,如意的屋子一直亮着,偶有翻动的声音,一直持续到天亮,她屋子终于安静下来。

薛大以为她睡着了,看看外头朦胧的晨光,也靠在屋子边上眯了一小会儿。然而等他醒来,屋子的门虚掩着,里面乱糟糟的空无一人。

薛大被吓醒,赶忙往楼下跑,边跑边喊:“阿娘、阿爹……小妹不见了。”

薛父、周梦洁吓了一大跳,连忙往楼上跑,跑到薛如意房间四处查看,都不见人。三人又一齐往楼下跑,周梦洁边跑边道:“别慌,如意那性子绝不可能做傻事,我们分头去找。我去东河岸,老大去桃源村、老薛你去县学那边看看。”

三人分头出发,找到傍晚都没找到人,等他们回到如意楼是却奇迹的发现她人坐在一楼大堂。

再往里走就瞧见刘成姚刘钦差带着几个侍卫坐在她对面,正在说什么。

周梦洁走近就听到刘成姚道:“找了三日还没找到,恐怕已经……薛姑娘节哀。周安这次也是因为救本官才出事,为表歉意如意楼今后三年的商税全免,三年后商税,入城税减免两成。薛先前周安已经向送教谕提过免除田地赋税徭役的事,衙门也办下来了。免除权先保留,等大坝建成后,本官再帮忙把这个算在奖赏里,你看如何?”

薛如意抬头看她,眸里冷光森森,嘲讽道:“所以你是来看忧的还是来看寡的?”

刘成姚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薛如意却突然站起来,拿起桌上茶壶就砸。跟来的侍卫吓了一跳连忙护住自家大人,薛如意却不管不顾,茶杯凳子连桌子都砸。

侍卫吓得护住刘成姚往后退:“薛姑娘,你干什么,疯了不成?”打钦差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刘成姚还没见过这种情形,边往后退还边道:“薛姑娘本官说的都作数,本官还会为周安在城南十里坡立一座衣冠冢,还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就是。”

“滚!”薛如意杏眼圆睁,一幅要吃人的模样,提起凳子追出去砸,周梦洁一把揽住她,劝道:“如意,别激动,别激动……”

薛如意歇斯底里的骂:“谁要他的东西,有本事自己来说清楚,死了算怎么回事?欺我们薛家乡下人是不是?滚……”她抓起柜台上的酒坛子,算盘、笔墨统统往外砸,平时娇俏的一个小姑娘,此刻像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恨不能咬死刘成姚。

这算是她连着三日来沉默后的爆发。

尽管有侍卫挡着,刘成姚还是被泼了满身的酒水,满脸的墨。周围都是看热闹的百姓,对着他指指点点,刘成姚有些恼,板着脸道:“不可理喻……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