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天启十六岁女子大多都定了亲,偏野乡下更是嫁得早。

表妹选夫婿好像也不奇怪。

薛如意毫不避讳的点头:“嗯,选赘婿。”

“赘婿?”王晏之重复。

林文远面色白了两分,车内气氛古怪,一直到桃源村入口都只有薛如意兄妹二人在讨论花名册。

薛家人实在太不含蓄了。

马车停在薛家门口,薛如意先跳下马车,薛二紧跟着下来。马车内只剩下林文远和王晏之。

王晏之弯腰正要出去,林文远突然问:“表哥想入赘薛家吗?”他声音不小,车外其余俩人也听见了。

王晏之弯腰站在车帘边上,回头看他一眼,突然就吐血直直栽倒下去。站在马车边上的薛如意吓得一把接住他,气恼瞪了林文远一眼。薛父和薛母听到动静全都跑出来把人弄进去。

“林大哥下次莫要胡说,表哥身子弱经不得吓。”好不容易养好了些,这下又完蛋了,得吃多少药。

薛如意急匆匆跑进屋子。

徒留林文远尴尬的坐在马车上:不是,他刚刚胡说什么了?就问了一句至于吐血,这摆明着阴他吧。

还是说这表哥心里有鬼?

他下车,打着伞在薛家门口瞧了瞧,到底没进去。

屋内,王晏之被安放在床上,双目微闭,气若游丝的咳嗽,脸色苍白透着青灰,雪白的狐裘上沾着星星点点点的血迹。

周梦洁把了脉,脸色凝重起来,朝跟进来的薛二道:“把娘的药箱拿来,如意准备一盆温水。”

兄妹二人又急急忙忙冲出去,把东西准备好,薛如意紧张的问:“娘,他到底怎么了?”

周梦洁边抽出银针边道:“你先抓住他手指,我要给他十指刺血放毒。”

十指连心,寻常人扎下去根本受不住。

薛如意紧紧抓住他左手,他手冷得像村外湖水上的冰。周梦洁抽出银针直接扎进他拇指,黑色血珠子顺着银针滚滚而下,床上的人手背青筋暴起,再没多余的动作。

银针在他指腹旋转,看着都疼。薛如意浑身紧绷,生怕她娘一个不注意扎到她。

“他体内一直存在慢性隐毒,之前因为病症与毒素相克,所以才没表现出来。只会日积月累消耗他的身体,直至死亡,现在病症好了大半,毒素突然就爆发了,幸好你们回来及时,不然神仙难救。”

床上的王晏之混混沌沌,身上每一寸经络都在疼。他手蜷起,指甲掐住掌心,努力让自己清醒。

很怕一闭眼就再也醒不来了?

又一针扎下去,王晏之猛然抽搐,牙关咯咯作响,却依旧没喊出声。

他太过坚韧,周梦洁反而越发担心。

“掰开他牙,别让他咬到自己舌头。”

如意不知道如何掰,刚伸手就被他一口咬住手腕,隔着厚厚的布料,她也疼得抽气。

等他十个手指放完血,整个人连同被子都汗湿了。薛如意额头冒冷汗,晃了晃被他咬住的手腕,气恼道:“松口。”

然而他双目紧闭,明显已经没意识了。

最后还是在薛二的帮助下才把手从他牙关拯救出来。周梦洁给她处理的时候发现手腕被咬出一个牙印,血珠子不断往外渗。

“花我的钱,还咬我,娘,她上辈子是不是和我有仇?”

周梦洁给她手腕扎了个蝴蝶结,笑道:“上辈子不知道,这辈子肯定有恩。觉得疼就咬回去。”

“还是算了吧,万一咬出毛病,又得我花钱。”

薛如意动了动手,疑惑的问:“娘他怎么会中毒?他家里人都不管吗?”慢性毒应该是多年一点一点积累的吧。

周梦洁摇头:“虽不知具体?但他一瞧就是富贵人家出生,富贵人家花团锦簇,里头腌臜事却多 。我们如意以后找个好赘婿,简单过日子就好了。”

“娘,那他还要吃多久的药?”

这才是她最关心的。

“原本的药还要接着吃,待会儿再开一副解毒的药,配合着一起用。一个月大概要花30两银子吧。”

“30两?”她嗓音提高,都想哭了。

那她这一个月的鱼和土豆饼不是白卖了?

“所以啊在他毒素清理干净之前,不要随便带他出去。”周梦洁左右看了看又压底声音道:“况且你大哥不是说有黑衣人在杀他,万一碰到了,如何是好?这人还是不能留,等他好的差不多让他走。”

薛如意脸涨红,小声道:“是我把他弄失忆的,万一他在外面死了怎么办?”

周梦洁把东西收好:“那就是他的命了,只要他不记起以前的事,不回到原来的家,应该没人会再对他下毒、追杀。”

大家都要杀一个人,肯定是因为利益牵扯。如果他不是原来的他,只是周安,应该也能安稳度日吧。

床上的王晏之眼睫颤了颤,包成粽子的十指微曲:王家是一定要回的,命也是一定要争的。

老天让他遇到薛家人,就是命不该绝。

薛家都是聪明人,不愿沾染是非,之后若想得他们庇佑…

他想起今那本花名册。

或许只有娶——薛如意。

或者说入赘。

男未婚女未嫁,他二十有二,年岁虽然大了些,但可以保证此生只娶她一人。只要他活着就保她一世无忧。

要是……不小心都死了,那他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给她当牛做马好了。

他微微侧头,长睫努力撑开,日光从窗外透进,给薛如意侧面度上一层柔和的金。

迷蒙间又听到周梦洁道:“你先去休息,晚上让你爹和大哥轮流看着。”

接着就是轻微的脚步声和门轴转动的声音,室内渐渐安静下来。

次日王晏之一早睁开了眼,整个人仿佛仿佛洗去尘垢般轻松。他随意搭了件外衣,自己扶着门框走了出去。

屋外阳光正好,薛家自己打了水井。周梦洁在水井边洗衣服,拧好后交给女儿去晒。

薛如意站在悬挂的晾衣杆前,扯开那件白狐裘大氅往上挂。冬日的暖阳透过屋前老树洒下斑驳树影子。

她边扯衣服边心疼:“昨个儿才买的新衣衫,花了十两银子。衣摆染上了血迹,怎么洗都洗不掉。”

“娘,等干了,你在上面绣一枝梅花。千万别叫他瞧出来,万一他再让我买一件,又得费银子。”

周梦洁边你衣服边笑:“你放心,安子连你哥旧衣服都不挑,这件衣服也不会挑的。”

薛如意此刻无比后悔当初手贱把人捡回来。

不远处传来两声闷咳,薛如意抬头一副见鬼似的,立马放下手里的活把人扶进房间,生怕这祖宗磕着碰着又得花银子。

薛如意把人摁到床上等他洗漱完亲自端了早饭来。

王晏之伸手端面前的粥,尝试了几次手都抖得拿不住,只能抱歉的看向她:“能劳烦表妹喂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