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前世:火海

我们安稳过了几日,随后大军回城,何释要跟着将军进宫领赏,我就在九月楼等着他回来。

兴许是有庆功宴,一直到晚上,九月楼都要打烊了,我也没见他半个影子。

罢了,今夜无缘那就明日见,我打着哈欠往榻上走,白日里对账来着,这会儿感觉倒头就能睡。

我和衣躺下,迷迷糊糊的入了梦。

一开始是美梦,梦里都是何释,笑的,装哭的,练武的,写字的。

慢慢就坏了,我梦见踩进了沼泽里,沼泽顷刻间又化作岩浆,灼烧皮肤的刺痛感异常清晰,痛到觉得自己被扔进了油锅里感受酷刑。

实在太痛了,我感觉自己的小腿陷在了岩浆里,快要被烧成灰烬,于是不想再在这个梦里受折磨,拼了命地挣扎醒来。

猛然睁眼,黑夜里的屋子却跟白日里一样亮堂,床的帷幔上全是火,我不是掉进了梦中的火海里,我是真真切切地被火掩埋了。

火苗蔓延到脚下的被子上来,趁着被子还算完整,我拎起来扑在火势凶猛的帷幔上,趁着着一瞬间跳下床去。

得,跟何释师父学的皮毛也算有用处,不说轻功水上漂,那也火海灵活跳了。

下了床火势反而小了,整个屋子内部没什么火星,但门窗都烧了起来,我抄起一把椅子往门口撞击,结果不是门被撞开,而是响起了铁链碰撞的声音,窗户上也一样。

有人门窗锁了,有故意放火烧我!?

当时为了清净,二楼南面就只住了我和何释,现下已经夜深,何释也不知道回来了没有,再没人发现,我不是被烧死就是要被呛死。

九月楼夜里是锁大门的,放火的肯定是楼里的人,可我仔细回想,也没想起来谁的工钱少了缺了,张三摔碎了个大瓷碗我都因为何释回来高兴,没扣他工钱!

我都这么积德了,怎么还有人来我头上造孽啊。

我抄着凳子,不服输,往门框上撞着,就算撞不散门框,好歹制造些响动让人发现。

“张三!厨子!救命啊着火了!”

这会儿我可算明白了什么叫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没想到我的嗓子不是在新婚夜哑的,而是在这么个晦气时候叫坏的。

我死命撞击门框,外头的铁链哗啦作响,忽然,那声响大了起来,像是谁在对面同我一起砸。

有人来救我了!

我一下子燃起了希望,疲累的胳膊又恢复了力气,凳子都快被我撞得碎裂开去。

对面传来人声。

“钥匙在哪里!给我!”

“烧死他这个黑心的狐媚子...你就会娶城北家的坤泽了...”

是何释和老花魁。

就这么两句话,我第一次知道何释会这么大声说话,也知道了,火是谁放的。

火势越来越大,我已经不太能靠近门窗,但也好,等火把门烧透了,我也就能出去了。

只是烟实在太呛人,我有些呼吸困难,只要一吸气,就止不住的咳嗽。

砸门的声音渐渐消失了,我头脑发闷,脱力地坐在地上,又隐隐听见焦急的脚步声,接着是一声,“知忆,你退后!”

我觉得脑子的昏沉转移到了四肢上,只能匍匐在地用力爬行。

嗨哟,这一会儿何释破门进来,看我跟个大肉虫子似的,我的美貌,我美好的品德,都被浪费了!

等我爬出约么两三尺,更剧烈的铁链声响起来,外头也响起了泼水的声音,以及其他伙计的大声指挥。

又过了不到一刻钟,发黑的木屑崩到我眼前,我转头看向门口,何释拎着一把斧子,像是老花魁那把,但斧认已经被砍的缺口迟钝。

何释躲过铁链,生生将门劈开了。

我此刻真后悔,当初干什么要装这样一个厚重的门在这里,把我们阿释的手都要累酸了。

看见他了,我就放心了,他身后眼神狠恶的老花魁被我忽视,后脑一沉直接闭上了眼睛。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我躺在何释的床榻之上,小腿有点刺痒,我一看,涂了药被置放在一边,有一片烧伤,不严重,但几乎占满了小腿内侧。

想开口,也不知道因为喊叫还是烟熏,嗓子发不出声音。

使劲说话,才吐出一点粗哑的气声,何释就已经端着水坐过来,我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这才把嗓子润了过来。

第一时间。

“没烧到别处吧...损失了多少钱?那门可贵了!”

他责怪似的看着我,“知忆的腿都流血了,手也破皮了。”

我伸手去摸他的脸,发现胳膊异常酸痛,应该是砸门用力太多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他躲开我的手,把杯子重重放在桌上,跪坐在塌前,与我尽量平视,“是我的错,我要是早回来一会儿——”

“瞎说!”我打断他,“火又不是你放的,我告诉你,人死了都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人活着,没钱。”

我把话题拐回来,“所以快告诉孟哥,烧了多少钱的东西,帐房先生算了吗?”

“什么叫人死了不可怕!我呢!”他蹙起眉头,眼里登时蒙了泪,“你倒打算的好,死了一了百了,留我一个给你守寡?”

这孩子,我开玩笑那么一说,怎么还当真了。

“守寡的都是妻子。”我费力地伸出手去,揩了下他的眼角,“快叫我一声夫君!”

呃...这个玩笑也不好笑,他仍旧愁眉苦脸的,嘴都快瘪成护城河里的野鸭了。

我拖着小腿往床边蹭了一段距离,他的眼神立马飞到我小腿上去,生怕我把伤处蹭着了。

我笑了笑,指尖勾走他眼角的湿润,探着上半身抱了抱他,“不难受,我这不是好好的?我说笑呢,你要是不喜欢听,我以后便不说了。”

他闷闷地应我一声,长久地拥抱着,他已算宽大的手掌按在我身后,心安的感觉笼罩着我。

可惜,还没笼罩全面,就被女人尖利的喊叫给打断了。

是老花魁,纵火的元凶。

“我要进去!我是他的娘亲,你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孟老板!孟知忆!你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我被她吵得脑仁疼,何释也是,把我扶回床上躺好,说要去把她赶走。

我拦住他,“你叫她进来吧,不说清楚,她不会善罢甘休的。”

何释不太情愿,但我说的他也明白,于是还是去开了门。

老花魁衣冠发丝都凌乱,一夜之间好像就老了十岁,这副狼狈模样,让我想起了昨夜她冷静立在何释身后的样子。

她好像一早就站在那了,听我呼救,听我砸门,无动于衷。

我真不知道该对她什么态度,她是何释的娘,也是“抛弃”何释的人,她是我的长辈,是可怜人,却也是要放火烧了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