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目若秋月

秋辞认为自己过了一个不错的年,以为这是好兆头。但外企似乎不管中国年,年假结束后刚开始上班,秋辞的工作就出现重大事故。

他目前跟的一个项目是给一家已经上市的公司做定向增发。这本是比IPO更轻松的活,按部就班就好。然而春节后不久的某天早晨,秋辞到公司后照例先看眼股市,发现这家公司毫无征兆地发了停牌公告。他诧异地打了一圈电话,发现自己人对此一无所知,而对方公司相关人员全部失联。

秋辞立刻联系现在的大领导,Micheal曾经的副手,如今已接替上任的新MD,请他安排紧急会议。

会场里的气氛紧张得要命,每个人看起来都如临大敌。会议从天亮开到天黑,终于从外面获得一些消息:那家公司的董事长涉嫌经济犯罪,已经被警方带走了。

大MD当即宣布停止会议,要求所有人对此事保持沉默,并着重吩咐秋辞不要对外发表任何观点。以秋辞的级别和资历,本不需如此,尤其他那责备的语气好像这场突发意外是秋辞的错。

连新入职的下属都看出新MD是故意给他们的SA难堪,低头盯住自己眼前那点儿锃亮的会议桌,拼命给自己找事做。

秋辞并不怕被他们看,他总能将表情控制好,只是面皮上火烧火燎。这是他最大的不快,为自己无法真正保持冷静,他竟真被这可笑的办公室政治搞得情绪激动。

散会后,秋辞直接去了洗手间。共同负责这个项目的一个分析师也在,刚洗完脸,前额的头发湿得有点邋遢,一脸担忧。刚开会时秋辞就看出他精神紧张了,便安慰了几句,告诉他这种不可抗的意外不会影响他的晋升。

“那你呢?”分析师忍不住问,对上司心怀愧疚。Avery是Micheal的弟子,新MD亦有自己的门徒。新Md上任后,他们几个分析师和后勤人员都接到暗示,以后要把Avery的需求往后排。

好几次加班到凌晨,他都看到Avery正对着基础的财务模型做演算,那本该是他们几个分析师的活。他还想起自己有过一次重大失误,是Avery帮他兜了底才没影响项目进程。所以那次项目结束后,他得到的是升职,而非劝退。

秋辞心灵透亮,读出他的愧意,更明白他表露这愧意只是不想太得罪自己。秋辞抽出张纸巾递给分析师,冲他笑了笑。如果盛席扉这会儿在场,就会说他又戴上微笑面具了,只有嘴巴在笑,眼睛没有变成月牙。

秋辞去了洗手间最里面的隔间,确定门锁好了,把开会时用的东西放到马桶盖上,把皮带解下来,倚着隔板往手腕上缠。

用牙咬住,使劲儿拽。这次一直拿牙咬着,比平时用腰带扣紧很多。最后是牙齿酸得咬不住了才松开,口水已经溢了一下巴。皮带上刻了深深一行牙印,柔软的小牛皮险让他咬穿了。皮带下面的手腕被勒出淤血。

他把下巴和唇周围擦干净,把皮带系回腰里的时候知道自己玩儿过了,手抽筋似的哆嗦,像得了帕金森。手腕上的印子也没法完全遮住,一抬手就会从衬衣袖口露出来。

干脆直接下班吧,反正项目已经黄了,别人还嫌他太能干。

他连大衣都没去取,把西服外套搭在胳膊上,另一只手揣进兜里,就这么冷着去了地库。

他坐进车里,把西服披身上,手扶着方向盘发了会儿呆,又拿出手机漫无目的地翻起通讯录。

也不是完全的漫无目的。

他没有某些同事的特别通讯录,但他亦有能随叫随到的人。起码那人是如此承诺的:“我时间自由,随叫随到。”现在正好是检验他是否诚实的好机会。

其实秋辞有点儿希望他虚伪。有时候他更希望徐东霞的儿子是个坏人。

徐东霞的儿子给他的上一条消息他还没回。

他回复盛席扉总要拖一拖,几小时或几天,通常是出于自我约束,约束次数多了就变成烦盛席扉。不过盛席扉机灵,总能在他真觉得烦之前停下来。

秋辞想不明白,他干嘛总要找自己,他那么多朋友,干嘛还总要凑上来?

哦,是了,应该帮他找一个投资人。秋辞本来设想的人选是Micheal,Micheal有财力,理性,喜欢投资这类前沿的项目。但现在显然已不是好时机……那就再物色一个,已经答应别人了,就应该做到。

他的思绪像海藻一样乱舞,不知不觉点开和盛席扉聊天的界面,上一条留言是盛席扉说他认识一个收二手豪车的二道贩子,问秋辞有没有需求。

挺体面的豪车中间商被他说的那么难听,二道贩子……秋辞稀奇他是从哪里学来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说法,什么饺子就酒,越吃越有,捧哏逗哏……不自觉就笑着打起字:“谢谢,但是我不太想卖了,打算找平台租赁出去。”

盛席扉很快就回复了,“我刚才查了一下,现在政策不允许租车平台挂两百万以上的车了。”

秋辞回:“我有别的途径。”

盛席扉的回复只看文字就知道他也是笑着打的字,“看来我又瞎热情了,你认识的人肯定比我多。”又问:“你今天是不是下班早?要不要出来聚聚?”紧接着又一条,“我以前觉得我挺忙的,跟你一比我都成一闲人了,成天就惦记着吃饭喝酒。”

秋辞心里产生一丝微妙的得意,可以用矜骄来形容,心想,是他邀请的我,而不是我寂寞了不得不找他。

那边居然直接打过电话来了,秋辞不得不接起来。

盛席扉果然是笑着的:“嘿,可算让我逮着你了!你可真是太难约了!”

他正好在跟朋友们一起吃火锅呢,想邀秋辞一起,旁边几个哥们儿也都热情地表示欢迎。

但是电话那头不太想。盛席扉摆手让朋友们消音,竖着耳朵听手机的声音,时而“嗯”一声,时而又“哦”一声,说的都是“好”“可以”“当然”“没问题”。

挂断电话,盛席扉立马就起身去拿外套,跟朋友们说:“你们吃,我先走了。秋辞工作上不太顺心,我陪他喝会儿酒。”

哥们儿说想喝酒要大家一起喝才热闹。

盛席扉说:“他现在有点儿累了,不想人太多,我一个人过去就行了。”

几个大老爷们儿笑得拍桌子,“卧槽,刚我们就想说了,你跟法拉利帅哥打电话那语气怎么跟和小姑娘说话似的?”

盛席扉正在系羽绒服拉链,闻言不太乐意了:“别瞎说。”

几人乐不可支,“真的,你自己说你这像不像峰峰以前老急着去陪女朋友那德性。”

盛席扉愣住了,呆了足有好几秒,低头把拉链拉好,抬头时已经笑起来,冲他们比了个优雅的中指,“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