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席扉和虞伶

秋辞提前十几分钟到的,相约的客人已经等在桌前了。

女孩儿叫张虞伶,穿件米色的休闲西装外套,里面是一件带少许刺绣的乳白真丝衬衣,优雅得体;随身的挎包是一个奢侈品牌子的常见款,提手被细心地用丝巾缠起来。

真人比照片好看。精修的结婚照磨皮把人的生气都磨没了,微信头像的证件照又太死板。站在秋辞面前的张小姐额头上冒着一颗熬夜的人常长的痘,但不影响她依旧是个美人,笑容和声音一样有朝气。

秋辞笑着与她握手时,心想,这样的女孩儿给徐东霞当儿媳妇可惜了。

秋辞与她确认盛席扉稍晚会过来,放了心,两人各点了两个菜,秋辞还带来一瓶红酒,让服务员帮忙醒上。

“我们要替席扉点上菜吗?他爱吃什么?”秋辞问。

张虞伶愣了有好几秒,有些茫然地翻翻菜单,添了一个荤菜,说:“他可能不饿了……他吃饭早,都是到了点儿就跟同事们一起去吃食堂。”

“食堂?”

“是,他们办公室就在他以前的大学旁边,跟他一起干活的都是他以前的同学,学长学弟什么的。”

之前说“收工”,现在说“干活”,秋辞在心里发笑,张小姐果然对未婚夫的事业有些不以为然。

“原来是和校友一起创业,看来席扉很有能力,同学们都信赖他。”秋辞表面恭维。

张小姐长长地叹了口气,又轻摇两下头,把一些险些吐出来的话塞回进肚子里。

菜慢慢上着,秋辞和张小姐边吃边聊。

张虞伶更细致地介绍了自己的情况,提到自己本科学校不好,专业也不算对口,所以毕业后马上考了CPA和CFA。

秋辞忍不住打断她,和她确认:“CPA和CFA都考过了吗?所有科目?”他知道投资顾问的工作也很忙,能在职三年内考过这两门有难度的考试,很厉害。

女孩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说自己上大学之前什么都不懂,志愿都是迷迷糊糊填的,连高盛是什么都不知道。上大学以后有点病急乱投医,听说什么好用就学什么、什么证书含金量高考什么,本科四年忙忙碌碌,倒是没有虚度。

张小姐清楚自己硬件条件不好,也明白自己能有现在的职位多是托了颜值的福。可她毫不气馁,说:“就算是因为专业以外的原因,那我也已经进到这个行业了,算是积累了一些工作经验。我也一直在充实自己,每天都坚持看财经类的新闻……现在我已经找准方向了,并且一直朝着那个方向努力,可就怕方向看不上我。”她说着就笑了,一点不见丧气,发出不打扰别人的清脆的笑声。

秋辞真喜欢她的笑容,鼓励道:“CPA和CFA确实知识含量非常高,完全能弥补本科的不足。”他又感兴趣地问:“你平时都看什么网站?”

张小姐列举:“Bloomberg,Investopedia,Seeking Alpha这些…… WSJ也看,有些大佬的文章看不太明白,但是能学到不少。””

她说这些名称时,秋辞频频点头,这些网站都是他曾经每天都看或者现在依然在看的网站。

那个想法在他脑海中再次巩固了一遍:这样的女孩儿给徐东霞做儿媳妇太可惜了。

这时张小姐眼睛越过秋辞的头顶往远处看去,朝进门的方向挥了挥手。

秋辞知道是徐东霞的儿子来了。

他看眼表,刚到他和张小姐约定的时间,不由觉得这两人有意思,基本能前后脚到,却不相互等一等。

他回过头,看到一个穿夹克和牛仔裤的年轻男人面带微笑地朝他们走来。

秋辞站起来,也笑着,冷眼打量迎面而来的男子:高个宽肩,深邃的眼型,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是那种容易吸引异性的坏男人长相。

他也比结婚照上的好看,不禁让秋辞暗自琢磨,他们的结婚照得有多便宜?

下一秒,秋辞在那张坏男人式的帅脸上看到一闪而过的徐东霞。

是鼻子的缘故——难怪那鼻梁看起来挺拓,原来鼻尖也是有一点儿鹰钩的。这种鼻子长在男人脸上显帅,却让秋辞反感地转过头去。

盛席扉已经走到跟前了,热情地与秋辞握手。

秋辞再次抬眼打量他,发现徐东霞从这张脸上消失了,离近了就看出来,这样一张脸上竟然没有坏男人那种游刃有余的浪子气质,深邃的眼眶里盛的竟然是正派的眼神。

秋辞想起徐东霞那个老实的丈夫。把那张朴实的脸变年轻、变精神、变英俊,就和眼前这张很像了。

秋辞把徐东霞从眼前这个年轻男人的脸上赶走了,重新笑起来。

三人都坐下来,张小姐和盛席扉坐一排,在秋辞对面。

张小姐是都市丽人、精致白领;徐东霞的儿子没什么发型,穿得也土气,气质……秋辞说不清他是什么气质,只觉得来公司面试的本科生都不像他这么随便。

这时秋辞在盛席扉额头上也发现了一颗痘。

张小姐额头上的痘快长熟了,徐东霞儿子额头上的痘刚发出来,但是两颗痘的位置相当。打眼看去,这就是他们两人最搭调的地方。

秋辞与张小姐在网上聊过几次,刚才又攀谈了一会儿,算是已经认识;盛席扉和秋辞之间连了一个“恩师”徐东霞,也算认识;三人初见便其乐融融。

盛席扉说自己母亲教过很多学生,常有学生逢年过节去家里拜访,但像秋辞这么上心的很少。他感谢秋辞对自己母亲的关心,还说秋辞这样有为,让母亲非常欣慰,觉得自己身为老师所作的那些付出没有白费。

秋辞腻烦地放下筷子,赶紧让张小姐继续说自己的履历。可这期间,他又总忍不住去看盛席扉,以窥探敌人的心情。

他感到深深的遗憾,徐东霞的儿子没有长成一个傻子,也没有长成一个神经病,他甚至既不粗俗也不愚蠢。而最让秋辞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徐东霞那样矮,怎么生出这样高的儿子?

他总看盛席扉,盛席扉也总看他。

秋辞用平板电脑做了份ppt,给张小姐罗列出几条职业路线。页面干净,条理清晰,一页页划过去,那些对外人来说浮云遮目的东西,被他三两语就讲清了。

张虞伶感激他的帮忙,盛席扉则惊叹他做事之漂亮,觉得人家金融行业的精英确实不一样。

但很快的,盛席扉听着秋辞和张虞伶说那些掺杂着英文缩写的话,就泛起困来。

秋辞留意到盛席扉忍下一个哈欠,眼里立刻覆了层泪水,让他看起来更加温顺,结合偏属于坏男人的鼻梁和薄唇,像个回到正路的浪子。

但秋辞知道这大概是个从未走过歪路的人。

他停止说IBD、FICC之类,冷不丁往对面两人之间扎了根针:“张小姐平时和席扉讨论这些事吗?席扉有没有什么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