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宜城的雨又开始落起来,衬得天空都阴暗了几分。林净宁在病房里打了半天吊瓶,睡了半天,偶尔看一眼手机,手机上没有任何动静。

雨是傍晚停的,天总算亮了一些。

江桥打来电话汇报工作,病房里信号不好,林净宁去走廊接,说了一会儿挂掉,刚要转身,有个小女孩抱着一盆花跑过来,撞到他身上,花盆掉在地上,泥土散落一地。

小女孩沮丧的半趴在地上。

林净宁慢慢蹲了下来,低声:“这是什么花?我赔给你。”

小女孩仰起脸,摇了摇头说:“是我没看路先撞上去的,不用赔了。”说着抱着收拾好的花盆站了起来,走出两步又回头,“它叫十大功劳。”

林净宁眉目一动,微微垂眸。

他原地站了一会儿,随即拨了一个电话,那边迟迟没有人接,林净宁有些浮躁,没有回病房,转身下楼。

温渝见到林净宁的时候,也就是这会儿。

她那时站在公寓楼下,在与何师兄说话。

自从上次的论文事件之后,何牧很少过来找她,但毕竟有同门之谊,工作上也总会有些交集。成年人就是这样,你要想在江湖混,转过身便得一笑泯恩仇。但曾经的信任自然是回不去了,多的也不过是疏离。

何牧在与她谈新副院长这周上任的事,还不忘道贺:“总算是努力没有白费,今天院里的通知已经下来了,恭喜你升职。”

温渝笑笑。

“我可能过几天就要走了,今天就会离开学校,不知道再见面会到什么时候。”何牧道,“想起来好久都没有一起打麻将了,湘湘那边就不说了。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我很抱歉,你别往心里去。”

何牧要去山区支教一年,温渝知道。

“别是这个面子都不给吧?”

温渝:“怎么会呢。”

何牧犹豫半刻:“可以拥抱一下吗?同志那种。”

她还没有回答,何牧已经靠过来,但很绅士,蜻蜓点水一般的拥抱了一下,便放开她,然后笑着道别离开。

温渝原地站了一会儿,只是心里有些自嘲。

新的副院长张楚河还不曾走马上任,两道升职的任命下来,风向逆转,所有人都开始示好,包括骆佳薇也给了她面子,邀请她加入新的研究项目。

人情世故,向来如此的鲜血淋淋。

她正要上楼,身后一道声音。

“真是没想到,温老师人缘这么好。”

温渝一愣。

林净宁站在灌木林的一侧,靠着斑驳的墙壁看她。他身上还穿着病号服,脸色看起来很憔悴,不像平日里西装革履,时而严肃,时而揶揄,现在倒真的像是一个病人,眼神都温和了下来。

温渝咬了咬牙,故意不作理会,转身就要走,林净宁侧身往前走了两步,倾身抓住她的腕子,呼吸都重了。

他声音暗哑:“生气了?开个玩笑。”

温渝睨了他一眼。

林净宁低头看她:“我都病成这样了,您大发慈悲。”

温渝别过脸去。

林净宁说:“真生气了?”

温渝气什么呢?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明明事情已经很好的解决了,但心里似乎总还是憋着一团火。可偏偏面对他的诱哄,多少还是招架不住。昨晚李碧琦问她帮什么忙,她说的是我一个学生。

林净宁难得低声下气:“昨天的乐队听的匆忙,要不今天再去一趟,你想听什么时候都可以,这样行吗?”

温渝声音别扭:“谁说我要听歌。”

林净宁笑了:“那你想做什么,要睡觉吗?”

温渝:“………………”

她羞愧的直接就走,刚走出几步,林净宁没跟上来,捂着胃紧蹙眉头,温渝听多了“狼来了”的故事,故意道:“还想骗我。”

林净宁好像真的很难受,脸色苍白。

温渝看了半天,叹气跺脚,只好小跑过去搀扶他,林净宁一手捂着胃,半靠在她身上,这会儿还逗她:“担心我啊。”

“这会儿还有心思开玩笑。”温渝扶着他进了电梯,幸好她住二楼,没走多少路,“你们这种人不是很会逢场作戏吗?疼死你算了。”

结果门刚打开,林净宁就将她推进去,反手上锁,动作太快,以至于温渝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已经将她抵在门上,声音压低:“我们哪种人?”

他的呼吸很近,身上还有药水味。

温渝偏过头,话到嘴边却还是说不出来。她近乎认命般的叹了口气,好似只有在此刻,她才觉得自己是真实的。

林净宁忽然低头亲上来。

温渝:“林净宁。”

他随意的“嗯”了一声,双手握在她的腰窝处,从嘴唇一路亲到脖子,似乎察觉到她的不专心,稍微松开了片刻,轻喘道:“这些天确实很忙。”

温渝:“骗子。”

林净宁笑。

温渝:“你笑什么。”

林净宁咽了咽嗓子,说:“那你说说,我都骗你什么了?”

温渝说不出来。

林净宁:“还是你吃醋?”

温渝:“谁吃醋了。”

她推开他,往旁边挪了几步,还是靠在墙上,手也向后背着。房间里没开灯,傍晚的光迷离暗淡,但可以清晰的看见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病号服穿在身上都是那样好看。他身上似乎总是有一种人格魅力,像最初一样,想让人靠近。

林净宁很有耐心的看着她。

温渝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最近学校的事情也挺多的,你的新闻也不少,要是忙的话,还是暂时别来学校了,这样影响也不好。”

林净宁脸色一淡:“那你去茶园?”

温渝:“我也挺忙。”

林净宁目光一沉。温渝看向他的眼睛,她明明有很多话想问,但她又害怕他的回答。林净宁这个人,你要说他城府深,却对你也很真诚,但在一起这么久,他还是这么克制,不会说的话从来都有办法避开不谈。

谈什么呢。谈他爱你吗?

就像现在,他视线一转,看向她的房间,转移话题道:“你不是要送我一盆十大功劳吗?这都过去多久了。”

温渝打开灯,随手指向阳台。

林净宁走过去,慢慢蹲下身来,看向那伸展开的叶子和青黄的小花,笑道:“养的挺精神。”

温渝给自己倒了杯水,切了一声。

她觉得此刻自己是有些卑微在的,却又狠不下心来质问,说她不喜欢他逢场作戏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们本来也就是这样的关系。清白克制,不谈感情,时而想起,请君入瓮。只是可惜有的话说出来收不回去,他们从此也许就走散了,这辈子可能再也遇不到林净宁这样的人,想到这些,她总是难过。

偏头一看,林净宁坐在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