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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高兴认识你,特纳,”他说,“咱们迟早会打交道的。地震波传感器的事情请你听我一句,用啸叫器围一圈当后备。”他说完转身离开,肌肉在笔挺的棕褐色衬衫下起伏。

“真不错,特纳。”汉密尔顿占据了陌生人的座位。

“什么?”特纳目送男人消失在拥挤纷乱的大堂里,混入肤色绯红的成群游客之中。

“你似乎从来不和别人聊天。你见到任何人都似乎永远在评估他们,填写调查报告。很高兴你能换换心思,交个朋友。”

特纳看着她。她今年二十,比他大四岁,每周挣钱是他年薪的九倍左右。她为系列节目剪短了金发,皮肤的黝黑像是太阳灯下的产物。那双蓝眼睛是非人类的完美光学器具,诞生于日本的培养装置里。她既是女主角,也是摄像师,眼睛价值几百万新日元,但在感官/网络公司明星的权力金字塔上,她恐怕还排不上号。

特纳陪她坐在酒吧里,看着她喝完两杯酒,然后护送她回营地。

“不想进去再喝一杯吗,特纳?”

“算了。”他说。这是她第二次在晚上发出邀请,他感觉到这将是最后一次。“我得去检查地震波感应器。”

那天深夜,他打电话给纽约,要到墨西哥城一家公司的号码,订购啸叫器安装在营地周围。

但一周后,珍妮和另外三个人——加起来是系列节目的半个剧组——全死了。

“我们准备搬动医疗舱了。”韦伯说。特纳看见她戴着棕色皮革的露指手套。她收起了太阳镜,换上透明的射击护目镜,臀部插着手枪。“萨特克里夫在用遥控装置监控州界。剩下的所有人都得帮忙,把那鬼东西运过灌木丛。”

“需要我吗?”

“拉米雷斯说马上就要接入了,他没法进行太剧烈的活动。要我说,他就是个洛杉矶的懒骨头。”

“不,”特纳从壁架上起身,“他是对的。他要是扭伤了手腕,那咱们就完了。哪怕只是受点连自己都感觉不到的轻微小伤,也有可能影响他的手速……”

韦伯耸耸肩,“好吧。总之他回掩体里,用仅剩下的那点水泡着手哼歌,所以咱们应该没问题。”

他们走向手术舱,特纳不由自主地清点人数。七个。拉米雷斯在掩体里。萨特克里夫在煤渣砖迷宫的某处监控遥控岗哨的情况。林奇右肩挎着斯坦纳光学的微型激光枪——带可折叠的合金肩架,灰色钛合金枪身下的集成式电池组构成枪托。内森穿黑色连体服和裹着白色尘土的黑色伞兵靴,鳞茎状的蚁眼式图像增强镜用头带挂在下巴底下。特纳摘掉墨西哥太阳镜,插进蓝色工装衬衫的胸袋,系上纽扣。

“泰迪,情况如何?”他问一名虎背熊腰、棕发剃成平头的六尺大汉。

“挺好。”泰迪笑得露出满嘴白牙。

特纳看着现场小组的另外三名成员,轮流对他们点头打招呼:康普顿、科斯塔、戴维斯。

“快动手了?”科斯塔问。他有一张汗涔涔的圆脸,稀疏的络腮胡剪得很整齐,与内森和其他人一样,也穿一身黑。

“很快了,”特纳说,“目前一切正常。”

科斯塔点点头。

“估计离抵达还剩三十分钟。”特纳说。

“内森,戴维斯,”韦伯说,“切断排污管。”她递给特纳一套德律风根耳机/麦克风。她已经剥掉了气泡薄膜包装。她戴上自己的一套,揭开贴喉式麦克风的塑料保护膜,把麦克风粘在晒黑的脖子上。

内森和戴维斯去手术舱后的暗处执行命令。特纳听见戴维斯轻声咒骂。

“妈的,”内森说,“管道这头没盖子。”其他人哈哈大笑。

“别管了,”韦伯说,“去卸轮胎。林奇和康普顿准备千斤顶。”

林奇拔出腰间的手枪式冲击钻,钻到手术舱底下。手术舱在晃动,缓冲装置吱嘎轻响,医疗小队在里面走动。特纳有一瞬间听见了内部机械发出的高亢呜呜声,然后是林奇操作冲击钻时的咔哒碰撞声,他准备用千斤顶支起手术舱。

他戴好耳机,把麦克风贴在喉咙口,“萨特克里夫,收到吗?”

“收到。”澳洲佬说,细小的声音像是来自颅骨根部。

“拉米雷斯?”

“清晰响亮……”

八分钟。他们推动用十个膨胀轮胎支起的手术舱。特纳和内森守着最前面一对,指引方向;内森戴上了视觉增强镜。米切尔将在无月的黑暗中飞抵此处。手术舱很重,重得荒谬,几乎不可能导引方向。“就像在两个购物推车上架了辆卡车,还他妈要保持平衡。”内森自言自语。特纳的后腰不舒服,那儿从新德里以后一直不太对劲。

“等一等,”韦伯在左边的第三个轮子旁说,“我他妈被一块石头卡住了……”

特纳松开手里的轮子,直起腰张望。蝙蝠成群结队出动,在沙漠犹如倒扣巨碗的星空下微光闪烁。墨西哥的丛林也有蝙蝠——果蝠,栖息在摄制组营地上方的树木中。特纳爬上那些树木,在树枝上挂了拉紧的单分子长丝,数以米计的隐形刀锋等待着不够警觉的入侵者。但珍妮和其他人还是死了,在阿卡普尔科附近的一处山坡上被炸死。事后有人说是工会搞的鬼,但一切都无法证实,只能确定引爆位置和方向,还有使用的是原始霰粒爆炸装置。特纳爬上那段山坡,衣服沾满血迹,看见凶手等待时压倒的下层灌木、闸刀式开关和漏液的汽车电池。他找到了手卷的烟头和波西米亚啤酒的瓶盖——崭新的瓶盖,亮晶晶的瓶盖。

系列剧只得取消,危机管理小组完成了艰难的任务,安排运送尸体,撤离大难不死的摄制组和演员。特纳搭最后一班飞机离开,在阿卡普尔科机场的酒廊喝完第八杯苏格兰威士忌,他乱逛到售票中心,遇到一个叫布斯切尔的男人,他是感官/网络洛杉矶联合体的技术管理人员。布斯切尔在洛杉矶晒得黝黑的皮肤这会儿却很苍白,绉纱西装被汗水泡得发软。他拎着一个铝合金手提箱,有点像装摄影机的箱子,外壳结满了冷凝水。特纳看看他,看看滴水的手提箱,手提箱上贴着红色和白色的警告标签,声明运送低温冷藏物品所必须的各种防备措施。

“天哪,”布斯切尔看见了他,说,“特纳,抱歉,老弟。今天早上刚过来。他妈的一件烂事。”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湿透了的手帕擦拭面颊,“烂透了。我以前没办过这种事,直到……”

“布斯切尔,箱子里是什么?”他靠近了布斯切尔,但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过去的。他能看见布斯切尔黝黑面颊上的毛孔。

“你没事吧,老弟,”布斯切尔后退一步,“你看着不怎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