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曜回归第四日

此时,白衣仙人将偌大的一捆公文捧至头顶,他走在悬在半空的天梯上,步履安详。

伏玄道如以往那般先看到天梯两旁的泥土,待到花草多了,周围的灵气也浓郁了起来。

他又踏上了一阶天梯,自身仿佛穿过了什么。他头微抬,遥远的仙宫竟能看见虚影了。

就在这时,一旁陌生的气息让他止住。他侧过头,只见青年眼巴巴地看着他。

伏玄道微愣,而后俯身行礼:“胥师祖。”

胥朝起仔细端详着伏玄道,他一会儿打量着对方刚进来的入口,一会儿又低头瞧了瞧自身。

他梗了梗,微声问:“你是如何通过这结界的?”

伏玄道处映天宗大小事物多年,早已事事稳贴,然青年容貌迤逦,眼神洁净,竟让他失了防备,不假思索疑惑道:“此处何来结界?”

他刚一说完,头皮瞬间发凉,生了一背的汗。

他瞳孔微缩,俯身低下了头,只求掌门方才没有听到他方才所言。

胥朝起蹙眉,他当着伏玄道的面将手向外推了推,果然他的手被无形的结界挡住,掌心成了一条线。

“为何只有我被结界锁住了……”青年低语,睫毛垂下。

伏玄道腰更弯,不敢接话。

他总不能说他师祖金屋藏娇吧?他寿命虽长,却经不得造作。

胥朝起看向一旁的结界,结界让他掌心触感冰凉,好像有人用铲子在他心里拨土,其实他清楚缘由。

不管他心中如何想,但表面上他又变得轻松。

他看向抱着一堆公文的伏玄道,余光映着直入云端的天梯,他眼珠转了转,提议道:“天梯如此之高,光凭腿走,至少要走上半日。你不如用法术飞上去,顺道载我一程?”

他说话时笑意盈盈,指尖在腰侧捏了捏符纸。

今日他御纸鹤耗费了不少灵力,回去怕有些艰难,倒不如让人带他,也能省些力气。

伏玄道闻言望了眼伸入云间的仙宫,对胥朝起的提议不免有些心动。

体力对他而言不值一提,只是他素来繁忙。今日若能飞上仙宫,还能省下半日时间。

往常他可不敢如此胆大,可若眼前的人是胥师祖呢?

笑意浮到伏玄道脸上,他朝着胥朝起行礼,温顺道:“自当可行。”

仙宫有威压,寻常仙术能施展一成便已极好。伏玄道带一人飞行本就无事,只是他顾念到胥师祖安危,恐伤到师祖一毫,也不敢用法术将其提起。

他站在胥朝起身旁,让青年把住他的衣袖。

胥朝起眼含亮光,就在双手快要触碰到宽大的衣袖时,周围忽然有了动静。

二人停下,他们同时朝着发出声响的地方看去,只见前方花草摇曳,有一小飞舟竟缓缓飘来。

伏玄道一看到小飞舟有些诧异,而后头微低,神情变得谨慎。

胥朝起将小飞舟多看了几眼,也终于想起了来历。

这小飞舟是他师兄所炼,可以载他去任意想去的地方!

胥朝起眼睛一亮,当即明白小飞舟是师兄派来接他的。

他走到小飞舟旁,腿一跨,站了上去。

青年身材高挑,配上金色的飞舟更显朝气,红衣飞动,白皙的面庞与精致的容貌美得如同画中走出。

他回过头弯着眼睛看向伏玄道:“上来吧,我们一同飞上去。”

伏玄道望着金色的飞舟陷入了沉默,他的腰压得更低。

飞舟乃千年前法器,乃师祖亲手所炼。当时法器一出世,竟有五色霞光,同时整个南境被乌云笼罩,天雷落下百道。

法器是何品阶众人不知。

世间寻常喜欢将法器分为天地玄黄四阶,以天阶为最上品,黄阶为入门。

这飞舟自打练成后,人们竟无法用品阶来衡量。只知其可任意穿梭二十七境,其速无人也无法器可追赶。

伏玄道回忆完后,他望向飞舟的眼神更是郑重。

忽然他似察觉到了什么,竟一瞬间僵住,衣衫险些被汗浸透。

师祖能及时送来飞舟,说明一直注视着此处动向,那他方才所言结界之事……

一颗心悬在半空,久未能放下。

胥朝起见对方不动,便又提醒了一次。

伏玄道哪儿还敢上?他偷瞥了飞舟一眼,何况这飞舟仅能上一人,也没位子了。

他俯视地上的花草,勉强笑道:“我险些忘了,天梯虽高,却也是在磨砺我的道心,我不能误了我的修行。胥师祖您先上,我需一步一步走上去问道。”

胥朝起目露狐疑,但见伏玄道态度坚决,也只能打消念头,一人先回。

飞舟渐渐升高,凉风将青年墨发吹起。

胥朝起回过头看向越来越近的仙宫,脸上笑意变浅,眼中多了一些复杂的情绪。

仙宫与落霞齐高,花瓣迎着霞光被染成金色漫天飞舞,胥朝起穿过花瓣落到了仙宫前。

他下了飞舟向仙宫内走去,人一落入屋檐下便被阴影盖住,殿内明显是暗了些。

胥朝起穿过空旷的仙宫,路过一丈粗的参天石柱。他瞧见了师兄。

师兄着白底墨尾道袍手执一枚黑子正在下棋,他面前的棋盘散着幽蓝色的光。棋盘被云雾包裹,显得朦胧。

待胥朝起走到师兄对面,他蹲下来俯视棋盘。只见棋盘上并不是互相交错的十字线,而是无数景象。里面好似有山川、有河流、有一座座城池……

他低着头,睫毛晃动。

“怎了?”师兄笑问他。

胥朝起嗡声道:“师兄……”

“我错了。”殿内噤若寒蝉,唯有青年清朗的音色引来阵阵回响。

执黑子的手悬在半空,久未落下。

温朝夕未开口,青年却翻过棋盘一下子扑入师兄怀里。

“师兄,我错了……”胥朝起环住了对方,额头抵在宽厚的胸膛上。

白底道袍上绣着竹纹,隔住了青年,也让他额头冰凉。

“师兄……”他抬头,呼吸喷洒在对方喉结上。

那枚黑子不知何时被扔到了地上,然而殿内依旧寂静。

空气仿佛凝固住,逐渐焦灼。

他们刚相遇时,仿佛从未分开,然而这些年光阴的流逝又怎可抹平?

往日的平静下藏着骇浪,指不定什么时候被掀起,一发不可收拾。

胥朝起遇到不再年少的师兄时,心中是有愧的,只是他一直不敢面对。如今他将一切摊开,他不怕后果,何况眼前人是他师兄。

温朝夕垂眸,青年将他紧紧环住,浓密的睫毛一直颤栗,脸却贴他很近。

万年了,怎会无怨?

他静坐着,青年一直难安,他却一动不动。

直至一刻后,万年的郁与怨化作一声叹息。

他终于回抱了怀中之人。

“往后……不可离师兄太远。”

青年点了点头,磕在了他胸口。他用手回挡在青年额前,免得对方撞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