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第5/6页)

元狩帝内心烦闷到极点,因着对面人是他最尊敬的生母而竭力忍耐脾气。

太后为他谋夺帝位,事后功成身退也不争权,连疼爱的亲女儿犯错,怕他为难也不愿动用太后的权威和孝道逼迫他网开一面。

他始终记着太后多年的付出,即便天生尊崇父权也比不过他对生母的敬爱。

太后出面劝说,分量重得元狩帝不敢轻易驳斥。

“母后该明白,儿子为此筹谋三十年,从儿子得知子鹓的存在便决定大景皇帝的位子属于他。”

“娘和你都亏欠崔清茹和子鹓,子鹓也的确优秀,那时他有野心,有意皇位,娘乐于成全你们的父子之情。可现在是子鹓不愿意了,他也不愿意为了皇位放弃赵白鱼,大景皇后更不能是一个男人!”太后叹气,“你是不是疑惑娘从前不插手前朝大事,怎么这次突然出来说话?娘从前习惯以大局为重、江山为重,亏欠太多人,这些年怎么吃斋念佛也还不了欠下的债。许是佛经念多了,真修出个慈悲心来,便想事事求全,希望小辈们心想事成,不愿意再枉造杀孽。”

太后握住皇帝的手,苦口婆心:“娘老了,沉疴病体,能陪你的日子不多,此世唯一的牵挂除了你再无别的,娘真的不想看到你众叛亲离、孤家寡人的样子。”

元狩帝动容:“母后定能长命百岁!”

太后笑得慈祥,望着元狩帝的目光和天下母亲一样的慈爱:“听娘的劝,放手吧。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想给的东西不一定能让子鹓快乐。如果茹娘还在世,必然支持子鹓的选择。”

元狩帝咬牙道:“储君关乎江山社稷,除了子鹓还有谁能担此大任?”

太后:“老五不行,老六心灰意冷,还有小七小九小十三……我儿正当壮年,身强体健,肱骨朝臣才藻艳逸、学富五车,文能治国、武能安邦,何愁不能教养出一个仁厚而有治国之才的新君?”

元狩帝沉默不语。

太后瞧得出他在动摇,于是加了把柴火。

“娘知道你是为子鹓好,娘劝你看似是为孙辈们求圆满,实则是偏私于你。娘不想看你们君臣不睦、父子不和,你偏心子鹓,对老六他们也不是毫无爱子之心。”

这话说到元狩帝心坎里去,对东宫老六他们,他的确表现冷血,不代表内心不歉疚,只是微乎其微,而今被太后刻意放大罢了。

“你是爱子之心,娘也是啊。”

元狩帝彻底动容,“儿不孝。”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太后拍着元狩帝的胳膊:“你好好想想,别弄到最后无人欢喜。”

元狩帝妥协:“儿子会细细思量。”

如此,太后便满意了。

***

一道口谕下来,霍惊堂等人得以离开西郊。

赵白鱼前脚进郡王府,后脚就被大太监请进宫里,就在龙亭湖见垂钓中的元狩帝。

“微臣见过陛下。”

“坐。”元狩帝拍了怕身边的位置,招呼赵白鱼坐下来,漫不经心地问:“朕打算拟定子鹓为储君,你怎么想?”

赵白鱼:“陛下希望我以臣子的身份还是郡王妃的身份回答?”

元狩帝:“都说。”

赵白鱼:“为臣,臣不认为霍惊堂能做个好皇帝。为妻,我不愿意他当皇帝。”

元狩帝:“子鹓在你心里便如此不堪?”

“恰恰相反。”赵白鱼提出疑问:“陛下,您觉得大景眼下如何?百姓如何?”

“国泰民安,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陛下,您觉得创业难还是守业难?”

元狩帝闻言便知深浅,当即回头看向赵白鱼:“创业难,守业更难。”

“臣以为中兴之业更难。恕臣直言,圣祖乃创业垂统之君,躬行节俭,而陛下乃中兴之君,尤多苦难,挽国于狂澜,复国之辉煌,皆是雄才大略之辈,上才之君,而今四海皆定,繁荣昌盛,正是需要仁慈的守成之君维持其稳定太平的时候。陛下,您觉得霍惊堂适合做一个守成之君吗?”

知子莫若父。

霍惊堂能当定鼎中兴之君,唯独做不好守成之君,他满身血性戾气,手腕铁血,没法做个仁慈治国的守成之君。

满朝文武包括太后来劝说,没一个像赵白鱼这般直接戳中元狩帝的软肋,也是深爱霍惊堂才能看透他的本质,于公于私都明白霍惊堂不适合当皇帝。

“我算是明白子鹓为何钟情你一人了。”元狩帝猛地收起鱼竿,鱼在空中弹跳两下,吞吃鱼饵后便挣脱,跳回湖里。“你怨朕吗?”

“不敢。”

“是不敢,不是没有。”

赵白鱼沉默片刻,坦然说道:“的确不怨,您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

从未奢求过元狩帝的特殊对待,便不觉得他出于利益或私情的所作所为有哪里对不住他,认不清本分而向一个帝王索求对错,实属为难自己。

“知世故而不世故,历圆滑而弥天真。赵白鱼,你就这样,别变了。朕倒是想看你们能走多久,子鹓是否会后悔他今日的选择,朕还想看看……”

赵白鱼等着下文,但元狩帝只挥了挥手让他离开。

“那逆子怕你死在深宫,偷偷跟在后头溜进来,正在龙亭湖外面等着,再不放你出去,怕会闯进来,惹朕不快。”

赵白鱼轻咳两声:“臣告退。”

待他一走,元狩帝继续盯着平静的湖面,良久才轻声呢喃一句:“朕和茹娘不得善终,便想看看你们能不能结出善果,从一而终。”

***

赵白鱼还真瞧见大太监视死如归地拦在霍惊堂面前,他刚走近,霍惊堂一抬眼叫看到他。

“小郎。”

大太监转身,顿时松了口气:“老奴见过赵大人。”

赵白鱼笑了笑,“走吧。”

二人并肩出宫。

霍惊堂:“他没为难你?”

赵白鱼:“问了我一些话,就放弃立你为储的打算,你在西郊这些时日都干什么了?”

霍惊堂便将舆情、朝臣和太后劝谏简单叙述一遍:“先是我表态,然后是百姓舆情,不过动摇不了陛下。这时再上朝臣反对,其他人分量不够,十叔、几位宰相和陈太师口才了得,思维敏捷,能引经据典动摇陛下,让他知道全天下除了他,没人赞同我当这个储君。最后请动大佛。”

“太后?”

“家宴那晚,你和我说了太后的态度,我就知道她会去劝陛下,也只有她能真正地劝动陛下。”

“要是陛下固执己见,谁的话都不听,你怎么办?”

“能怎么办?带你私奔啰。”

赵白鱼笑了,摇晃着身体撞向霍惊堂:“不正经。”

“……说老实话,想没想过子嗣?”

“我要是有子嗣的执念,早在蛊毒还没进四肢百骸时便留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