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风光◎

圣人的到来引起不小轰动, 是以球场上骏马跑的更加起劲儿,鼓声如雷,敲打出密匝的鼓点,哒哒的马蹄混合着鼓声, 刺激着场上所有人的神经。

不知疲惫, 眼里只有那一方小球。

谢锳看见周瑄,几乎立时猜到他让自己来看马球赛的意图。

仍旧是试探, 或许还有别的什么, 比如幼稚的宣示,向所有他认为有动机的男人宣示, 她谢锳只是圣人一人的谢锳。

她自然生气,若换作从前, 必定会找他争执, 最后彼此互不相让, 然现在她却能心平气和坐在原地, 等他缓步走上前来,若无其事的坐下。

“好看吗?”

周瑄长臂一揽, 拨开她肩头的落花。

三月初,海棠开的正盛,红的白的挂满枝头, 空气里都是甜丝丝的香味。

“嗯。”谢锳自桌上端起茶盏,啜了口,目光依旧跟随执杖飞奔之人, 眼见着顾九章又要进球,周瑄侧身支着太阳穴, 堪堪挡住她的视线。

“他好看还是朕好看。”

谢锳愣了下, 被他包住手, 捏了捏掌心,酥/麻感沿着指尖倏地遍布开来,她想抽回,周瑄攥的更紧,指腹摩挲着细腻,眼神漫不经心扫着。

“嗯?”

照实来说,两人自是各有风姿。

顾九章的好看恰如夜色中绽开烟花,明亮璀璨,浓热风情。

周瑄的好看更像埋藏地下的酒,随着时日增长,愈发浓醇醉人。何况他与生俱来的贵气,优越感,令他总有种不自觉的傲慢,自以为是,若放在旁人身上,定是讨厌的,可由他做来,反而甚是自然随意,正因为这种随意,旁人看来,他便多了疏离压迫之感,迫于威严,不敢直视。

谢锳思索的光景不过一瞬,周瑄却觉得漫长难忍。

“你好看。”

神情微怔,须臾间拎唇笑起来。

中途吕骞赶至马球场,与周瑄低头秉了几句,两人很快离开,朝着紫宸殿方向纵马奔驰。

谢锳坐了会儿,亦觉得日头开始转炽,便起身沿着太液池散心。

入春后,太液池畔的几株海棠树开的极为肆意,远远看去,犹如漫天飘雪,地上覆了薄薄一层,迎着光,那股甜香气一点点打透呼吸。

谢锳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回头,看见绑着攀膊的顾九章,手拿球杖,气喘吁吁的跟来

他面色潮红,眼睛明亮,张了张嘴,又咽下去。

谢锳纳闷,遂站定脚步转过身来,问:“可是百花苑有事?”

仿佛他和她之间的牵扯,也只剩下百花苑,他来寻她,也只能用此借口。

方才在球场,顾九章意气风发,恨不能使出浑身解数,让满场目光皆追随自己,尤其是她!

明知点到为止,明知该克制自己,后脊的伤痛捱不住,他咬牙硬挺,只因看见她与旁人一般,为自己鼓掌喝彩。

何曾如此癫狂,却只道心神俱乱,否则也不会痴痴跟过来。

顾九章深吸了口气,上前一步,球杖拄地,面容沉肃。

白露见状,忙退后避开两丈远,谨慎观察四下。

有些话,若不问出口,这辈子便再也没机会了。

“你方才看见我进球了。”

他没有称呼“莺莺”,润了润嗓子咧唇笑着。

谢锳跟着一笑,看向他虚扶的腰,说道:“郑凤起的医术果真厉害,不过你也要量力而行,莫要逞强出风头,省的腰疼。”

“早就好了,丝毫不碍事。”说罢扭了扭胯,很是轻松的模样。

“我打的怎么样?”

“特别好,”谢锳略微压低了声音,朝他使了个眼色说道:“等你定亲,我和陛下定会去讨一杯喜酒。”

顾九章脸色沉下来,不似方才的轻松。

谢锳没发觉,兀自又道:“那位十三娘,我在京中没有见过,是不是京外的宗室?她相貌举止很是大方飒爽,性格与平宁郡主投缘,八成是你日后的准娘子了。”

她顺势一指,透过树荫指向远处的马球场,隐约能看见平宁郡主的帐子,十三娘正与她谈笑盈盈。

“我不会娶她。”

简单冷淡,顾九章瞟了眼,收回视线。

谢锳愣住,“今日的马球会可是郡主娘娘特意为你求的,你们在府里没有商定好吗?”

顾九章闭眼,烦躁的靠在树干上。

“你若是不喜欢十三娘,那便要赶紧同郡主说清楚,别平白耽误了人家,场上还有不少小娘子,总有看对眼的,不是?”

谢锳拿帕子擦了擦汗,头微微有些晕眩。

总是这般,稍微饿着便受不住,才将将用过,没有两个时辰,又饿了。

“顾大人,若无事我便回了。”

“等等!”见她要离开,顾九章忙跳上前去,挡在旁侧。

白露看的心惊胆战,唯恐哪里窜出个人,胡乱编排,遂不觉往谢锳身边靠了靠,提醒道:“娘娘,小厨房炖的汤羹约莫好了,咱们走吧。”

顾九章忽然伸手,吓了谢锳一跳,然他只是从她发髻上捏起一片花瓣,捻在指间。

轻笑:“皇后娘娘,臣退了。”

拱手低头,随即举起球杖,转身吊儿郎当离开。

瘦长的身形,逐渐被日光拉出淡淡的影子。

谢锳怔了片刻,摸着小腹又是一阵晕眩,忙道:“赶紧回去,别晕在途中。”

夜里才知,谢楚从青州赶回,正在紫宸殿述职。

周瑄命承禄通禀谢锳,道稍后晚膳一同享用。

他们议事至戌时,谢锳却也饿不着,拿桌案上的果子垫饥。

待殿门敞开,听见谢楚低沉的声音,谢锳啜了口茶,起身走去。

席上,周瑄提到魏公选关门弟子之事,言外点明秦菀曾找谢锳帮忙,谢楚默不作声,握着杯盏的手收紧,头愈发低落。

“陛下,臣回去定当嘱咐内子,不得因琐碎叨扰皇后娘娘。”

周瑄余光扫到谢锳,捉过她的手放在膝上,拍了拍语重心长道:“朕之告诫,实则是为了谢家长远考虑,谢宏阔之教训不可谓不深刻。

你虽不是皇后亲兄,却也胜似亲兄,而今更是她唯一母家倚仗。

要记住,谢家做任何事,都要掂量清楚,于皇后而言有无影响,是否会令她处于风口浪尖,被人指点抨击。”

“陛下!”谢楚的脸色灰败狼狈,谢锳委实看不下去,抽出手来阻止,“用膳吧!”

她夹过去一箸鱼肉,暗自打量谢楚的神情,本就是风尘仆仆赶回京城,如今整张脸仿佛从土里扒出来,浑无血色。

她理解周瑄说这番话的意图,重在敲打,警醒。

她更知道周瑄为何说这番话,为了她,为了让她的皇后位坐的高枕无忧。

但,对面所坐之人是她的兄长,她的家人,看他低眉顺眼任凭斥责的时候,焉知谢锳心里如何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