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朕头疼◎(第2/3页)

何琼之忙挺直了身体,“没有。”

“那你如何知晓?”周瑄明明在笑,眼睛却冷得骇人,捏瓷盏的手圈紧,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臣猜得。”

谢锳蹙眉,有些不悦:“陛下是何意思?”

王毓听言,怔了瞬,拿茶水的手一顿,心中不由涌上酸涩。

她敬畏恐惧之人,竟能容忍一个女人当众反问,且丝毫没有怒意。

不仅不怒,反而眼神中充斥着宠溺包容,像是极其享受一般。

放在膝上的另一只手慢慢攥紧衣裙,她垂下睫毛,愈发觉得自己处境可怜。

嫁给足以当她父亲的西凉王,不仅有了数十个同自己年岁相仿的儿子,还要被迫在西凉王被杀后,承担起抚养继子的责任。

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回京,是能长久居住下来,但是——

她与此时躺在乳母怀里的小西凉王,皆成为圣人的傀儡,她要带他回去西凉,从此要对圣人岁岁称臣纳贡,她名义上是西凉王妃,实则只是圣人的棋子,在本朝大臣的掣肘下,以小西凉王来平定诸国叛乱。

她被架到了高处,底下便是柴火堆,只要想往下走,除了死,没有别的出路。

她死倒也罢了,王家该何去何从。

王毓咬着牙,再度看向谢锳时,眼神不免带了些许嫉妒厌恶。

更多的则是羡慕。

她实在太羡慕谢锳的好命,轻易便能得到她渴望许久却始终握不住的东西。

但她转念一想,京中与她一般,看着眼红却不敢置喙的贵女不在少数,至少她身处西凉,眼不见心不烦,而他们却要日日听闻圣人如何宠爱谢锳,岂不是要恨得咬牙切齿?

如此,心中郁结慢慢平缓,发抖的手也就松弛下来。

这么多年,她便是凭着自我调节一步步活下来,否则,在那陌生的地方,她撑不到今日。

“厚朴,往后你便留在京中,多陪陪父母还有你的娘子,她是个知书达理的人,才嫁不久便独守空房,委实难为她了。”

说这话时,眼睛瞟向谢锳。

谢锳托腮避开他,只留下纤细的侧影。

因周瑄与何琼之有要事相商,故而谢锳和王毓先行离开,乳母抱着孩子赶往寝殿,王毓则与谢锳沿着挂满灯笼的太液池踱步。

两人没有交集,只两回罢了。

一次是王毓和昌河公主到珠镜殿,捉到躲在柜中的谢锳,还有一次则是谢锳纵火,被离京嫁人的王毓藏在马车中顺利逃脱。

似乎每一次处境都不太好。

“谁都没想到,你真的会成为皇后。”王毓缓缓开口,几年前,她是风口浪尖上,最有可能嫁给周瑄的人,她没有怀疑过,因为只可能是她。

谁又会想到,圣人竟不顾一点情分,连王家都不放过。

谢锳捂着暖炉,笑道:“我也没想到。”

王毓打量她的表情,想从那笑容中找出得意炫耀,然而没有,只是很平淡的笑,安逸温和,无关挑衅。

她忽然就有些泄气。

“当初你拼了命要逃走,为何还会回来,难道只是欲擒故纵?”

王毓知道自己的话刻薄,但她忍不住,尤其长途跋涉从西凉回来,看到曾经落魄的人,竟比自己好上千百倍,心里头的嫉妒难免滋生。

然也仅仅只是嫉妒。

“如果这么想能消减你心中愤懑,我不介意。”谢锳早就瞧出她的异样,却并不在乎。

“谢十一,你能不能帮我一下。”王毓忽然就软了态度,凄苦的望着她。

两人站在池畔亭榭中,寒风穿过,扯起氅衣猎猎作响。

“不能。”

王毓惊讶的瞪大眼睛:“你都没有听我说完。”

“因为我帮不了你,任何事我都帮不了,若你所说之事不为难,大可与陛下表明,他一定有求必应,除非你要说的,他不会应允,他既然不会,我也不不会。”

王毓苦笑着,嗤道:“你跟他一样无情。”

谢锳不置可否。

待了会儿,看见昌河公主领着粉粉嫩嫩的小人走来。

小人长高了些,穿着一袭绯色冬装,小短腿因为滚圆的身子跑的不快,但昌河愣了下,他就追上去抱住昌河的腿,稚嫩的嗓音唤道:“阿娘,我捉到你了。”

“嫂嫂,王姐姐。”

昌河性子收敛许多,再次看见王毓,也不似从前那般热络张扬,只领着淳哥二站在对面问了声,便不知该说些什么。

自打七皇叔倒台,周瑄重新占领宫城,汝安侯府便完了。

汝安侯,还有她的夫郎曾嘉和皆被刑部关押问审,虽还没有定罪,可她知道没救了。

昌河公主去求过周瑄,然答复只有一个,汝安侯府之事不会牵连赵太妃,这话一出,昌河便知道周瑄什么都明白了。

若她强行求情,圣人震怒,保不齐会追责母妃。

两相权衡她不得不舍弃夫郎,如今她住在公主府,偶尔和淳哥儿回宫陪赵太妃,日子便流水一般过着,只要不去计较,她大可过得潇洒恣意。

皇兄是好的,至少待她和母妃仁至义尽。

即便知道母妃与七皇叔来往几回,也没有苛责逼问,他给足了母妃颜面。

分别时,昌河公主叫住谢锳,诚心说道:“嫂嫂,多谢你。”

她知道谢锳一定替她和母妃开脱过。

谢锳淡淡回她:“明日我做樱桃毕罗,你若闲着无聊便带淳哥儿去吃。”

人走后,王毓攥紧了帕子,笑中带泪。

“昌河,你也变了。”

昌河收回视线,看向王毓:“王姐姐,咱们都不是闺阁中的女儿了,你是西凉王妃,我是淳哥儿的母亲,你我肩上担着的,也不再是个人喜怒。

谁又没变呢?”

王毓扯了扯嘴角,讽刺道:“她没变。”

昌河愕然,随即点头:“谁也变不成她,瞧着温温柔柔的小娘子,狠起来连自己都杀。”

王毓不明白,昌河朝淳哥儿招手,笑道:“王姐姐若是没用晚膳,不如随我回母妃宫中,正好带上你那一岁多的小西凉王,我都没看一眼。”

“罢了,还是别见的好。”

她没做过母亲,却要日日对着个只知道哭的奶娃娃大眼瞪小眼,说不上喜欢,只是觉得憋闷。

“那我走了,王姐姐珍重。”

昌河唤了声,立时过来个体健的小黄门,接过淳哥儿背在身上,一行人离开了王毓的视线。

空落落的亭榭,风似乎更冷了。

年底前,谢楚将谢宏阔和崔氏的尸首合葬在谢家祖坟,因为有礼部参与,谢家这桩丧事办的很是风光。

谢锳歪在塌上信手翻了几页书,听见毡帘掀开,抬头,对上周瑄明亮的眼睛。

他解开氅衣带子,走到雕花铜炭炉旁烤了烤手,谢锳故意装作看不见,兀自继续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