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挨捅了◎

院落清幽, 偶尔听到鸟雀踩到树枝的声音。

澹奕指腹染黑,目光灼灼望着谢蓉。

“是不是十一娘?”

“不是。”谢蓉打断他,背身抱起手臂。

“阿蓉,陛下一直在找她。”

“那又如何, 她是我妹妹, 只要她不愿意,谁都不能强行改变她的意愿, 陛下也不成!”谢蓉想到当年的自己, 咬着唇,浑身发抖。

澹奕沉默, 他曾做错决定,没有答应谢蓉带她离京, 酿成今日后果, 他已然悔不当初, 曾自卑自贱, 生怕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怕她终有一日记恨自己, 宁可忍气吞声远走他乡,也不敢冒险带她私奔。

他忘不了那夜谢蓉伤心绝望的眼神。

这么多年,他用夜以继日的辛劳麻痹自己, 唯有如此才能不陷入内疚悔恨,而今归来,他只盼好好弥补谢蓉, 弥补那些年她因自己放手而受到的委屈。

“澹大人,若你还顾念我们一点情分, 便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阿蓉, 我不会做让你为难的事。”

谢蓉身量笔直, 背对着他站在楹窗前,声音冷冷淡淡:“多谢。”

时日飞快,转眼便是五月满园花开。

谢锳掐指算了算,才知自己已经在百花苑待了几近半年之久。

阿姊暗中将她所需的路引借顾九章之手送来,她找的是可靠门路,便是经得起细细盘查审核的,谢锳之前拿周瑄私印盖了几张出城文书,亦是备份打算,毕竟轻易不好拿出来,除非迫不得已。

前院很是热闹,顾九章特意买了时兴的薄软面料,金银细软,放在前厅供她们挑选,在这些物件上,他从未短缺过。

听到叩窗声,谢锳抬头,微风拂过面庞,漆黑的瞳仁闪着盈盈碎光。

顾九章怔了瞬,随即歪过身子挑眉问道:“爷给你们买的东西,就差你没过去挑了,快去看看,省的叫她们选完了,没得再选。”

“那我用剩下的便好。”谢锳不以为意。

顾九章索性趴过去,半边身子探过窗牖:“爷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他从怀里掏出一根花钿钗,朝着谢锳左边发鬓簪了过去,“好看。”

谢锳扶着钗钿,笑道:“多谢九爷。”

除此之外再没别的话,顾九章挖空心思找话头,可瞧着她不咸不淡的态度,又有点丧气。

他也不知怎么了,或许是嘴皮子不得闲,偶尔碰到个冷冰冰的,就觉得新鲜有趣,就总上赶着去凑,总之他喜欢跟谢锳说话。

两人天南海北瞎聊了一阵儿,谢锳忽然开口说道:“九爷,我决定下个月离开。”

正说到尽兴的顾九章一愣,面上惊讶脱口便问:“不是要待一年吗,怎么忽然就要走了。”

谢锳看了眼窗外,压低嗓音道:“我拿到想要的东西,早走九爷也能早点安心。”

顾九章讪讪摸头:“其实也没...”

“当初强行赖在百花苑实属无奈之举,多亏九爷仁善照料,我会记住九爷的恩情,等安定下来,定会给九爷烧香祈福,祝九爷安康和顺。”

冠冕堂皇的客套话,顾九章哼了声,抬脚坐到窗沿,后脊倚着栏杆,情绪一下低落起来。

“那你打算好去哪了?”

“先出城,往南走走看。”谢锳目光灼灼,眼眸盛着无限希冀,“走到喜欢的地方,便住下来。”

“你一个小娘子,非要这么折腾,还不如找个好人嫁了。”

话音刚落,两人俱是一愣。

顾九章给自己一耳刮,赔罪道:“我口不择言,你别往心里去。”

谢锳垂下眼睫,轻声道:“人若有的选,肯定会挑最轻松最自在的路走,我生在重权势胜于亲情的人家,厌恶被当成棋子摆布,也厌恶明明付诸真心,却要遭到怀疑猜忌。

与其拥有所谓的喜欢,不如自己珍惜自己,别把那缥缈的指望全放在靠不住的人身上,我希望,我日后的欢喜悲忧皆因我自己而起,而非被人牵动左右,盲目迷失。

九爷,在百花苑度过的日子,是我人生少有快活安然的时光。”

她从未想过会跟腰腰她们相处一院,这里的姑娘个个鲜活可爱,个个有自己独特的个性,即便身世不顺仍能活的肆意潇洒,这也是顾九章花大价钱赎她们自由的原因。

没人会因为简单的同情帮扶于你,除非你在那晦暗幽黑中,能闪出夺目的光。

顾九章去北衙听训完,便领着几个侍卫前去街上巡逻。

他今儿穿了身锗色窄袖圆领袍,外面依旧罩着银甲,风流倜傥的相貌,桀骜肆意的姿态,引得两侧小娘子春心萌动,数度偷偷看他。

忽听前头有人大喊:“抓贼,抓贼,他偷我银钱!”

顾九章使了个眼色,身后两人快速追上前去,那小毛贼腿脚跑的很快,精瘦的身子在人群里钻来钻去。

两个女眷自首饰行急急跑出,年岁大的浑身珠光宝气,雍容华贵,推了搀扶自己的小辈一把,似急眼呵斥。

顾九章越看越觉得眼熟,听见百姓围观议论。

“谢家又要嫁女,可真是时来运转,柳暗花明呐!”

顾九章竖起耳朵,惊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谢家,哪个谢家,谢宏阔不就只谢蓉和谢锳两女?

“你小点声,这回婚事办的低调,想当年谢家二娘嫁到崔家,两大世族联姻,单是嫁妆就有一百八十台,更别说聘礼,十里红妆,万人空巷,多少小娘子梦中都盼望有那么一场婚礼。

可惜啊,后来...”

声音压得更低,“先帝爷要整治世家,拿崔家开刀。”

“可怜了谢家二娘。”

“听闻这回娶她的是她当年老相好,如今陛下跟前的红人,名叫澹奕的,这可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多少年过去,还能惦记当年的情分,肯娶谢家二娘。”

“是,委实难得啊!澹大人为官也是极好的,前两月亲自去任上监工,据说今岁夏日黄河水患就能减轻,也不知是真是假。”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的仿佛自家事,头头是道。

顾九章是听两个带帷帽的娘子说话,知道被抢之人原是谢家大娘子崔氏和谢四郎妻子秦氏。

他一夹马肚,穿过人群朝着贼子方向追去。

是伙流窜作案的毛贼,几人街头碰面交换赃物时,被顾九章当场抓包,挣扎搏斗间,有人拔出刀来,顾九章躲避不及,被捅了左腰,当即疼的青筋暴露。

幸亏侍卫及时赶到,将他救下,彼时他手里攥着的荷包全然被血浸湿。

秦氏吓得不轻,哆哆嗦嗦福了一礼:“多谢大人出手相助。”

垫着绢帕接过荷包,却见那人一双眸子直直盯着她,又转向婆母崔氏,脸色越来越白,随后扑通倒在地上。

赶车的小厮恨不能替马去跑,癫的车内人清醒过来,咬牙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