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金屋藏

周濮的兵与右卫打得不可开交。

虽然在对战时,双方都不太清楚到底是怎么打起来的,但心中都带着怒气。周濮觉得右卫搞偷袭不讲武德,右卫觉得这些人不顾他们守卫悬清寺,带刀在寺里横行无忌,很伤他们右卫面子。

正如不清楚如何打起来的,他们其中有一些人也不清楚那个一身便服的小孩是从哪儿跑过来的。

这小孩赤手空拳,完全不理会其他人,直直朝着周濮手底下一个兵扑去。人还没走到跟前,便见到那个兵手里的刀突然掉了,像是被什么暗器击中似的。紧跟着便是那小孩一阵猛烈的拳打脚踢,每一拳都砸在了那人脸上,虽然身板有些像竹竿,但打起人来真是有力气,把那壮汉都揍得节节败退。

众人都忙着与敌人拿着刀互砍,根本没有精力顾及这边的闹剧。有想去帮忙把那士兵救下来的,却纷纷被暗器击中,要么是疼得扔了刀,要么直接一个趔趄歪到一旁去了。

那人大概被揍懵了,毫无还手之力,脸都被擦破了皮,肿了起来。

然而那小孩将人揍退之后丝毫不恋战,转身就跑,很快便消失在了旁边的树林之中。

季别云在树林里观战,看到卓安平那疯样不禁笑了出来。等到那熊孩子跑回来之后,便拍了拍对方肩膀,“平复一下,带你回去给方慕之炫耀炫耀。”

卓安平喘得厉害,一张脸都激动得红了起来,问道:“将军,您能不能把我描述得更厉害一些?将军不是会武吗,自然也懂说书吧,您把我描述成那种纵横沙场的骁勇大将就好了,再不济也是未来的一员大将……”

“行了你先闭嘴。”他忍不住打断,有些想不明白,“首先我不会说书,另外,在方慕之面前你逞什么强,他连你都打不过,你还不如在戴丰茂跟前装一装。”

熊孩子也不解释,双手作揖拜了拜,“就这一回,将军行行好吧。”

季别云不理解卓安平的想法,便放弃了,想了想道:“也不是不行……那从今日起你回到右骁卫大营,跟在戴校尉手下认认真真操练,绝不偷懒怠惰,我便答应你。”

眼看着卓安平陷入两难,他又添了把柴火,“不然我直接把你送回定州,让你爹看看这段时日你在宸京都学了什么。”

卓安平赶紧点了点头,“我答应将军,待会儿就回右骁卫大营!”

他点了点头,转身走在前面,打算先回朝晖楼。

不过心里始终想不通。

卓安平为何会在意方慕之的看法,不过才相熟几日,这就黏上了?难道是孤身在异乡,父母不在身边,把方少爷当自己爹娘了?

季别云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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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卫与万良傲的手下在悬清寺打了一场,闹得天翻地覆,把人家悬清寺广场上的砖石都劈裂了几块。

这件事传了出去,不多时,襄国公便下了军令,说周濮行事乖张,强闯悬清寺实为无礼,故而罚周濮杖刑十下,闭门思过七日。

季别云听到这惩处时都被气笑了,万良傲这是明摆着偏袒自己人啊,习武之人只挨十下板子,说出去只有给人笑话的份。

然而皇帝那边根本没传出任何旨意,仿佛变成了哑巴似的,但季别云猜测,元徽帝很有可能被万良傲困在宫中不得自由。

幸而御史台一案终于结案,充州之案的内情也顺带公之于众。

御史台当日便被贴了封条,该关押的全都被扔进了刑部大牢。而涉事的其他官员也都断了官场前途,情节严重的抄家,不严重的也丢了官职,并永不再任命。

丞相行事雷厉风行,且遵守约定,只用几日便将御史台完全击垮。

季别云旁观着,觉得方绥并不能只用“贤相”二字概括,能在先帝手下当了二十年丞相,若没有点雷霆手段和铁石心肠怎么说得过去。

如今这样的结果,他没有与丞相结盟便达到了目的,已经算是很不错。

唯一不足只有段文甫那人,只落得管束不严的坏名声。

他已经上了两天的奏章,请皇帝把人拨给自己,都没能得到批复。

观尘告诫他不用心急,只要他再坚持几日,元徽帝必定会答应。可季别云怎可能不心急,眼见着段文甫缩在那府里不出来,任何损失都没有,或许这会儿还在大开欢宴,他就觉得浑身难受。

季别云其实也明白其中道理。

元徽帝和万良傲差一点就撕破脸了,皇帝不会再帮忙护着段文甫,不如将人交给他。如果季别云能从段文甫口中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兴许还能挟制到万良傲。

道理是如此,然而元徽帝这人实在有些毛病,之前就想恶心他,万一这会儿还是想恶心他怎么办?

季别云不安地在悬清寺住了两日。

幸好他之前在季宅时写了两份奏章,徐阳每日呈上去一份就行了,也不用跑来山上找他要。

今日是第三封,也是季别云耐心即将告罄的一封。

他藏在是名院里,搬了个椅子到窗边,趴在窗沿望向庭院内的翠竹,惆怅不已。

季宅他不敢回去,那位世子太过锲而不舍,他害怕自己一回去就会撞上。

但他也不敢将这事告诉观尘,只能找了个避暑养病的借口,藏在是名院内。

廊下摆着个小火炉,此时熄了火,屋内桌上也放着一碗没喝完的药汤和几包药材,都是从季宅送来的。

他大有一副要在这里长住的架势,原本想把观尘带回季宅藏起来的愿景完全破灭,反倒是自己像是被金屋藏娇了似的。

院门被推开,观尘走了进来。

即使当了住持,穿着也和以往一样,这几日都是灰扑扑的直裰或长衫。

季别云瞥了两眼便收回视线,盯着小竹林发呆。

僧人从廊下走到窗外,低头问道:“药怎么没喝完?”

“伤都快好了,不想喝。”他闷闷答道。

观尘道:“好了吗?我看看。”

说着便要伸手,指尖触碰到了他露出来的后颈,刚好贴上那道裂痕似的久远鞭伤。

季别云猛地一颤,赶紧直起身来逃脱魔爪,仰着头愤愤道:“怎么动手动脚的,你们和尚都如此轻浮吗?”

自从那夜之后,观尘对于肢体触碰便不再刻意避嫌,时不时地就要用这来吓唬他。偏偏每一次他都会被吓到,如同惊弓之鸟退开很远。

他们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观尘低着头,垂下的手掌刚好能触碰到季别云的脸,不过还是忍住了。

“不想检查伤口就把药喝了,”观尘顿了顿,“还是说你需要几颗蜜饯才能喝下?”

季别云使劲摇了摇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喝药哪儿用得着甜头。”

他有些生气和尚戏弄自己,直起身来跪在椅子上,终于高了一些,恶狠狠威胁道:“不准再碰我伤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