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宸京(第2/2页)

都说出门在外不能露财,可眼见着妙慈毫无防备之心,季别云突然想故意逗他,“那你跟我说说,你师兄身上的银两够买多少蜜饯?”

妙慈被他问得突然反应过来,低着头别扭道:“那也没多少……”

季别云越看越觉得这小孩可爱,不仅长得讨喜,性格也单纯直率。忍不住想揉揉他光溜溜的脑袋,却又顾忌出家人的忌讳,只好拍了拍他的手臂。

之后突然转身看向观尘,挑眉道:“大师,借我点银子?”

这一路上的花销大多是观尘负责,季别云刚从戍骨城出来,身上拮据得很,便跟和尚说好就当自己借的,日后必定连本带息地还。

和尚什么也没问就掏出了一个质朴的布袋子,他接过之后才惊觉里面竟然沉甸甸的。

“这么大方?不怕我拿着就跑?”

观尘只摇摇头,“施主要买什么?”

“大家都同行这么久了,就别叫我施主了,显得生分。”他从中拿了几枚铜钱后,便将布袋子还了回去,“既然你比我大不了几岁,算是同辈,叫我的字就行了。”

怎么一言不发给出去的,观尘就怎么沉默地将布袋子收了回来。

“不知季施主要去买什么,贫僧对这里还算熟悉,可以为施主带路。”

季别云听见他执拗不改的称呼,只当他面薄尚且改不了口,笑道:“等着,我马上回来。”

观尘与妙慈面面相觑,都从对方脸上看见了些许茫然。

片刻后,少年捧着漏斗状的油纸回来了,一把递给妙慈,“喏,蜜饯,我这叫借花献佛。”

僧人面露无奈,“季施主,妙慈幼时就爱吃甜食,还吃坏过两颗牙,你这样是在纵容他。”

“那两颗坏牙早换下来了!之后我就很少吃甜,你不能剥夺季施主的好意!”小沙弥愤愤地抗议,把糖豆往怀里一藏。

直到他们回到驿站,小沙弥还将糖藏在自己怀里,时时刻刻提防着他那师兄。

季别云笑着打趣道:“大师,看来民怨颇深啊。”

观尘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又闭上了眼睛开始静修。

马车不紧不慢地行驶在官道上,很快就远远看见了那巍峨的城门。季别云和妙慈一起挤在前面,他手里松松挽着缰绳,视线黏在了“宸京”二字上。

他用肩膀撞了撞小沙弥,问道:“宸京好玩吗?”

妙慈用力点头,“可比灵州好玩多了!你不知道,这次去灵州都快把我闷坏了。”

帘子后面突然传来观尘的声音:“妙慈,靠边停下。”

妙慈下意识望了一眼前方的路,脸色一变,赶紧驾着马走到了边上。

季别云顺着看了过去,只见城门口突然肃清出一大片空地,城楼上的将士都下来了,恭恭敬敬地等候着。

不多时,一列招摇的仪仗缓缓出现在城门口。数十上百位佩刀士兵开路,紧接着就是浩浩如林的旗阵,将后面的阵仗掩藏住,让人看不分明。

观尘从车内出来,带着他们一起站到了路边。

见季别云还在望着那个方向,温声解释道:“那是御驾。”

他有些惊讶。按照自古以来的规矩,帝王绝大多数时间都待在皇城内,除了每年的祭祀,很少有大张旗鼓离开京城的时候。

“圣上出来做什么?”季别云问道。

妙慈小声抢答道:“应该是去新建的天清苑狩猎,圣上未登大宝时就最喜欢出京游猎了。”

话音刚落,他师兄就警告地瞥了他一眼,吓得他紧紧闭上了嘴。

季别云了然。

原来是个贪图享乐的皇帝,想来是太祖留下了安稳的广阔江山,后来者自然就能躺在祖宗基业上享清福了。不过大梁迄今才二十多年,今上身为第二任帝王就如此骄奢淫逸,也不知大梁走向会是如何。

等到仪仗走近时,他才在脑中收回了那些大逆不道的议论。路边有人陆陆续续行礼,观尘与妙慈也都双手合十弯下腰,季别云跟着一起低眉敛目拱手长揖。

原本热闹的环境静默无声,地面因人马踏动而隐隐震颤。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整个仪仗终于远去,官道上这才恢复了以往的生机。

季别云看着皇帝远去的方向,规模壮观的人马已经走远,只留下一地扬尘。他无意中瞥见了一座苍翠青山,远望之下似乎还有云雾缭绕,如世外仙山一般。

“那是什么地方?”

观尘跟随他的视线也望了一眼,答道:“悬清山,其上有一座悬清寺,正是贫僧所住之处。”

他久久挪不开眼,笑道:“既然已经回京,你不先回去一趟吗?”

“不必,待贫僧将施主引荐给朋友,再回去也不迟。”僧人后撤一步,抬手示意他上车,“请吧。”

之后他们入京的过程极为顺畅。马车进了城门,入眼是一条宽敞得足以五驾并驰的街道,笔直往北,长到看不见尽头。无数或窄或宽的街道分散开来,如网一般延伸到京城的各个角落。

每一条街道都热闹非凡,商铺数不胜数,视线所及人头攒动。

他们的马车沿着御街朝北缓缓行驶,季别云与妙慈在车头并排坐着,他眼睛看着目不暇接的京城风物,耳朵听着小沙弥给他介绍。

“这里是外城,每片区域都有很多市集。内城在西北处,大多是一些官府和朝臣私宅。再里面就是皇城了,那里住的是谁不用我说了吧。”

自然不必赘言,季别云听明白了宸京构造,便问:“那我们一路往北,目的地难道是内城?”

妙慈回头瞧了瞧,见师兄被帘子挡住,就转过头放心道:“师兄可能是想把你引荐给内城里的那位,来头大着呢。”

他心中有些不安。原本以为来京之后会从不起眼的小喽啰开始做起,谁料观尘认识的人竟然不一般。虽然起点越高越好,可很多事情不能操之过急。

过了好一会儿,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季别云抬头望着“贤亲王府”的牌匾,愣了片刻轻笑出声。他回身撩起车帘,看向一脸平静的和尚,打趣道:“大师,您说的朋友是在里面高堂上坐着,还是在后院刷马?”

观尘不疾不徐地下了马车,也不计较他的打趣,只道:“前日贫僧已经寄了拜帖,季施主,不如我们此时就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