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配骨四

许扶清指尖划过谢宁的手背。

像一条冰冷滑腻的白蛇, 一开始缓慢地爬动着,一旦寻找到最佳时机便会快速地行动,一举蚕食掉人。

他不顾别人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 笑, “谢宁,我发现每次你抓住别人的手之时, 眼睛都会变得不太一样呢, 为何?”

冰凉指尖沿着少女的手背一点点地从指缝微微插.入, 又在一不留神间抽出。

似很是疑惑地试验着。

谢宁对上许扶清有说不出古怪的笑容,匆匆地收回手,垂下来的衣袖遮住了手背, 心跳得极快, 生怕被识穿些什么。

他太聪明、敏感了。

其实握手后读取记忆这段时间很短的。

虽然看到的东西不少,但那些记忆会播放得极快,也不会明显,所以外人看来一般找不到什么蛛丝马迹。

就算是许扶清也只是感受到她的眼睛跟平日里不太一样罢了。

“是吗?我不知道。”谢宁冲许扶清讪讪地笑了笑,一副无辜的模样, 挑不出半点毛病。

死活不认, 他也找不到证据。

“我若帮你救出她们,你便要给我佣金,你可答应?”许扶清不再沿着那个话题说下去,话锋一转, “这是我第一次接非揽天书院颁布的任务呢。”

这样说来是她的荣幸了?谢宁抿唇,见卫之玠和应如婉他们都眼露好奇地静静地看着自己, 又不是很自在。

少女的声音很小, “佣金多少?不, 佣金是什么?”

“还没想到。”少年想了想,“以后再说。”

谢宁:“……”也行吧,反正也不会比拿身体去喂蛊虫更惨了,她心理承受能力日渐强大了。

夜晚深不见底的黑被竹屋里红得恐怖的烛火吞噬掉。

老妇人确认自己儿子遗体并没有受损后,大怒道:“许公子!老妇是好心邀您过来参加大婚,您却放任这些人乱来,这是何意?难不成您还因为当年的事记恨老妇?”

“可老妇那时都是按吩咐办事,您如何能怪老妇?”

说到最后,她想起了许扶清的狠辣,逐渐放缓语气,“许公子,看在我们族人尊您一句公子的份上,还望您这次回来不要找我们的麻烦。”

当年的事。

谢宁想,应该就是要还是小孩子的许扶清和卫之玠给秦姝殉葬一事了,她们墨守成规地一定要杀了他们。

却一点儿负罪感也没有?

她看着老妇人因愤怒而扭曲丑陋的嘴脸,觉得有几分恶心。

“当年的事?”许扶清弯腰,单手给谢宁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髻,语调温顺到不可思议,“你不提,我都忘了。”

感受着他动作的谢宁忍不住偏了偏头,痒。

可许扶清怎么能忘了,她认为如果是自己经历过这种事,这辈子都忘不了,反而极可能留下心理阴影。

也难怪他对所有人无情,毕竟所有人对他也无情。

话落,许扶清半张脸藏于阴影之下,转而问了谢宁一个很是莫名的问题:“谢宁,你喜欢家里人陪你,还是一些素不相识之人陪你?”

太突然了。

她脑子转得有点儿慢,但还是遵循内心道:“自然是家里人。”

许扶清离开谢宁,唇角带着微笑地拿着那罐水银朝老妇人缓步过去,红色发带垂落,映得面孔病白,温和地开口。

“我想,你的儿子最想一直陪着他的人应该是你呢,何须要别人去陪你孤单的儿子啊,要我帮你吗?”

罐盖被打开。

满当当的水银暴露在众人视线范围。

老妇人不知所措地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想到他以前做过的事,心七上八下,“许公子,您,您到底想干什么!”

陶罐离她越来越近,老妇人终于知道怕了,朝其他人喊道:“你们还不快些过来帮忙,愣着作甚?”

谢宁握了握紧拳。

她不是怕许扶清受伤,而是怕他们全死......

许扶清笑意不减,柔声地问准备上前帮忙的男子,说话很慢,让他们听得无比清晰,“你们也想下去陪她的儿子啊。”

下一瞬,男子皆被家中长辈拉住。

那些长辈不少是见证过当年殉葬一事的人,年轻一辈也许不知道许扶清的残酷无情,他们可是一清二楚,惧意刻在了骨子里。

要知道他当年才八岁,八岁便能拿金钗杀人了。

现在呢?岂不是更甚。

老妇人见此,浑浊的眼珠子转动得极快,不知想到什么,眯了眯眼对谢宁说:“姑娘,你把她带走吧,今日的一切当作没发生过。”

话间一顿,她跪在地上,向许扶清叩首,眼神却变幻莫测,“还望许公子留老妇一条贱命!”

对方妥协得过于突兀,谢宁皱了皱眉。

*

新娘子跟着他们从竹屋里走出来。

童.女、童.男皆是这儿的孩子,刚才便回自己家了,唯独她是外来人,被山下的家里人卖到此处,无处可去。

走了一段路,新娘子眼圈微红地望着许扶清欲言又止,“许公子,小女子在此谢过您的救命之恩。”

许扶清好看的眉微扬。

“啊?谢我作甚,你要谢就谢她吧。”他看着谢宁,面上染着一如既往的浅笑,“若不是她想救你,你就死了。”

“小女子谢过姑娘的救命之恩。”

听了许扶清的话,新娘子转身面对谢宁,“但不知姑娘可否暂且收留小女子一晚,时辰不早了,山林迷雾大,小女子也不熟悉这儿的路。”

谢宁犹豫了片刻,偏头看许扶清,木屋是他的,可不可以留对方住一晚,她说了不算,也没资格答应。

“你若想答应便答应吧。”

许扶清扔下这句话便往前走。

走在最后的卫之玠目光在许扶清和谢宁的背影之间徘徊,总觉得他们两人的关系匪浅,不像一般的夫子和弟子,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

午夜,谢宁睡得正熟,一股淡淡的药味倏地钻进鼻腔。

她困倦地掀开眼儿,见许扶清侧坐在床榻边,撩起了自己的衣袖,露出一小截手腕,睡意瞬间消得七七八八,“小夫子?”

不是在做梦吧,谢宁缩回手。

许扶清又拉了过去,力度轻却不容置疑。

“你醒了。”他声音很是柔和,听着很舒服,视线没什么情绪地扫过她被砸成青紫色的手腕,轻笑着,“还说没事,都被砸成这样了。”

谢宁听得一怔,许扶清居然是为了这个而来。

她还以为他半夜又要发疯,然后想来折腾自己,没想到错怪对方了。

今天经历这么多,太困太累了,再加上昨晚也没怎么休息,谢宁一回到房间就吹灭灯倒床睡了,都忘记手腕被大红色灯笼砸过。

也就没做任何处理。

而那名被他们救回来的新娘子不知受到了什么惊吓,不敢一人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