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公主府, 萧璃与谢娴霏坐在花园中的一棵老树下,中间放着一个空着的象棋棋盘,一旁稍高的墩子上则放着茶果点心。

“我听说翰雷自回了鸿胪寺驿馆便闭门不出, 看来是真的没脸见人了。”谢娴霏捧着茶杯,仰头微微眯起眼睛。

这棵老树枝叶繁密, 为炎热的日子撑出好一大片阴凉。谢娴霏舒服地呼了一口气,继续道:“阿鸢自那日宴会起就闭门不出, 说是灵感爆发,不写完就不会出门。”说完, 低头看着空棋盘, 道:“马二进四。”

“那你呢?你对那日之事又有何感想?”萧璃拿着一片瓜, 说:“炮二平五。”

“后面翰雷被你骂出了真怒暂且不说,这整桩事情在我看来都透着奇怪。”谢娴霏又饮了一口茶, 说:“翰雷就仿佛话本中那些为了衬托主角英武的愚蠢反派一样,这真的是北狄最有可能继位的王子吗?象五进三。”

“使者寻衅, 挑战国威, 倒不是什么稀奇事。两年前吐蕃使者不是做了同样的事,不过赛聂是以马球为由,翰雷以我为由罢了。只是翰雷吃相难看, 又输在轻视我。若我没有足可压制翰雷的武力傍身,那日是何结果,尚未可知,或许真的叫他出了风头也说不定。”萧璃摇头道:“让我有些在意的反倒是他说的话。车一平三。”

“你是说那句‘你是个什么身份, 凭什么替公主殿下出战’?车一进一。”

萧璃点头, “若是你, 你会放着有血仇的霍毕不理, 反而是抓着八竿子打不着的国公世子不放吗?马一进二。”

“是啊, 翰雷的话,简直好像是要架着范世子说出些什么话一样。”说到这里,谢娴霏想起了外面的传言,说长乐公主殿下的驸马大约就是从霍范两人里选了。“可是,北狄使团凭什么帮着显国公府?”

“是啊,凭什么呢?”萧璃看着棋盘,说:“不论如何,皇伯伯都不可能让我和亲北狄,翰雷不可能不知道,却还是要以我为理由挑衅。以结果来推,若我露怯,那我的战功也就真的落到两位‘裙下之臣’身上了。霍毕是北境的战神,与南境毫无瓜葛,要这战功有何用?所以受益的是范烨。若范烨替我出战,又要被翰雷追问凭什么……”

“范烨随便说些什么,都可能会被认为跟阿璃你有私。”

“所以受益的还是范烨。”

“这北狄王子若非真的助人为乐,那就是能得到什么好处。只是,显国公能给北狄什么好处?车三进九,将军,阿璃,你输了。”

萧璃盯着空空如也的棋盘,忽然笑了。“阿霏,我真是太蠢了。”

谢娴霏:嗯?就输了一盘棋而已,倒也不必骂自己蠢。

“我一味追查细节,却忘了大局。杨氏倒了,最终受益的是谁?大周十道,为何偏偏要于江南道安插人手,为何会牵扯船帮?目的自然不止贪渎。”

“而是漕运。”

“能给北狄带来好处的漕运。”

*

显国公府

“中书省已经在拟旨,对贡水一系的裁决也差不多快下来了。”显国公一把将信件拍在桌子上,对范烟和范烨两人说道。

范烟拿起信,看了看,然后问道:“陛下处罚阿爹了吗?”

“寻了个由头罚了我半年俸禄堵御史的嘴,这倒是没什么,陛下应该不曾疑心我。”显国公随意道。

“裴晏倒是真把贡水一系洗刷得干净。”范烟看着信上所列处置的人员名单,说道。

“对了,阿烟。”显国公想起了什么,说:“虔州的那两个工部的人应当是六月中旬就进了长安,至于走的什么路子,怎么躲避过重重关卡,却没有查到,但必然不是羽林军的路子。”

“太快了。”范烟放下信纸,说。

“你说什么?”显国公不明白。

“阿爹,他们进京进得太快了。”范烟说:“裴晏六月初才得救,那之后我就派了人手紧盯着他们的人,裴晏不会有多余的人手护送证人回长安。”

“工部的两人均非习武之人,想要六月中抵达长安,必然六月初已然启程。可那时除了裴晏的一个护卫,所有人都在洪州……那时裴晏自己又在被我们的人追杀,何来的精力人手护送证人?”范烟不解。

“是啊,不过一个毛头小子,怎么就能这么神通广大?不仅自己没死,还送了证人回来。”显国公感叹,“这回工部尚书可是承了裴晏好大的人情。”不仅没能把工部换上他们的人,反倒让谢景行立了功,坐稳了工部。

“没能杀掉他,是因为萧璃救了他……”范烟沉吟,“有没有可能,证人也是萧璃送的?”

显国公与范烨同时一愣。

“爹,阿烨。”范烟终于将一直以来心中的猜测说出口:“我觉得,萧璃与裴晏只是面上疏远,实际上……是同盟。”

“不可能。”范烨下意识开口。

“为什么不可能?”范烟反问:“这才是最合理的解释,不是吗?裴晏被追杀,碰巧就被萧璃救下了。裴晏在江南孤立无援,碰巧萧璃带兵留在江南道追查张彪。裴晏没有多余的人手可用,碰巧萧璃就打算多管闲事,把人手借给裴晏。他们不是交恶吗?这样子像是交恶吗?”

“裴晏的护卫大庭广众之下求到了萧璃头上,她怎么可能见死不救?至于江南之事,萧璃为的不是裴晏,是江南百姓!她就是这样的人,她只会做自己觉得对的事。送走令羽是如此,插手江南之事亦是如此。”

显国公也觉得不太可能,他说:“阿烟,你未曾见过他们二人曾如何针锋相对。两年前在大殿之上,萧璃险些被陛下打死,虽说是有萧璃倔强顶撞之因,同样有裴晏推波助澜之故。”

“萧璃死了吗?”范烟面色平静地问。

显国公父子又是一愣。

“我可以为了脱罪吞下致命毒药,为何萧璃就不能演一出苦肉计?”范烟说:“而裴晏就是帮她演这出苦肉计的人。”

“不可能。”范烨自言自语道:“裴晏能有今日恩宠,皆是因他裴氏世代为纯臣的缘故。他凭什么冒着那么大的险,违背立场去帮萧璃?”

“范烨。”范烟忽然淡淡一笑,问:“你这百般为萧璃开脱,是因为真的不相信,还是又开始自欺欺人,不愿意去相信?”

“你什么意思?”范烟这话就好像一个钩子一样,勾得他腹中翻江倒海。

“自然是因为若对手是霍毕,你自觉尚有一争之力。”范烟的笑容带着讽刺之意,道:“可若对手是裴氏的麒麟子,你便没有丝,毫,胜,算。”

“若裴萧从不曾疏远,那他们就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裴晏能为了萧璃违背家族立场,萧璃能为了裴晏千里奔袭,范烨,你拿什么跟裴晏去比去争。”范烟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