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虔州溃坝, 死伤且不论,单单是那些被冲毁的良田,就已预告着今年虔州一带要颗粒无收。

没了存粮, 没了收成,那些逃过了洪水保住了性命的百姓, 却不知能留着这条性命到几时了。

*

长安,皇城

“混账!混账!混账!”朝会上, 荣景帝看了洪州刺史呈上来的折子,大怒。手一甩, 折子被摔在了地上。

“户部年年追加修河款, 但是江南年年给朕出事!工部尚书呢?”

工部尚书, 也就是谢娴霏的父亲连忙跪地,连声道:“臣有罪, 陛下息怒。”

“你是有罪!”荣景帝怒道:“虔州今年若是颗粒无收,那你罪过可就大了!”

谢尚书低头跪着, 嘴里发苦。工部下派的官员到底是外来户, 想要做事,很多事情都需要向当地官员妥协,江南官场盘根错节, 哪是一个小小的工部就能理得清楚的?

“父皇!”三皇子萧杰出列,道:“江南水患频发,百姓怨言已深,儿臣请旨, 亲自去江南道彻查水利工事一事!”

“陛下, 臣以为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先安抚好百姓, 当以赈灾为先。”刑部尚书道:“若是派三皇子殿下大张旗鼓彻查, 引得人心惶惶, 恐会本末倒置。”

“那水利之事就这样不查了吗?”萧杰恼火问。

“殿下息怒,查自然是要查的,只是如今虔州民怨沸腾,若不安抚好百姓,恐有后患。”刑部尚书答。

萧杰面露不悦之色,可刑部尚书所说在理,他便没有再开口反驳。

“陛下,此乃裴晏裴侍郎呈上的奏疏,昨夜才快马送到,请陛下过目。”中书令出列,将奏折呈上。

荣景帝翻开裴晏的奏折,其内容简洁明了,不似旁人的奏折一样冗长且全是废话。里面一条条皆是赈灾的策略,荣景帝大致一扫便知道裴晏应对有策,且心中有数,这积压了一早上的怒火便散了散。

“好,传令给裴晏,由他全权负责赈灾之事,贡水上下所有官员,都听从裴晏调遣!”

“是!”中书令应声。

“对了,萧璃怎么也跑江南去了?”裴晏的奏折也写到了萧璃,荣景帝觉得裴晏那字里行间都是无奈,于是问了一句。

“父皇,阿璃正在江南搜捕一个重要的匪首。”太子回答。

萧璃这两年难得没有三天两头被御史台参,给了荣景帝不少清净。且她所剿匪徒都是实实在在的极恶之徒,此事也得了大理寺证实。

据说萧璃在南境名声不错,其剿匪的事迹都被编成了传奇话本,甚至传到了长安来。见萧璃总算开始懂事,荣景帝也觉得颇为欣慰。若是早知如此,他早就该把萧璃派出去,也免得她一身精力无处发泄,每日不是在长安招猫逗狗就是在大明宫里拆家打斗。

知道她跟裴晏关系不好,荣景帝特地叮嘱了一句:“叫她别去找裴晏麻烦,既懂事了,也应当知道以大局为重。”

“……是。”太子低下头,掩住眼中神色,恭敬回答。

“还有,虔州水利之事,叫裴晏一并查了。”

“是。”中书令领命。

萧杰闻言,神色沉了沉。

“好了,今日还有何事?”

“陛下。”京兆府尹出列,躬身道:“长安好几个坊皆出现了无名女尸,两年来已累积有六具之多,臣请旨,于各坊加派坊丁巡逻,还有……”

“张大人,案子两年未破,你还不想着赶快去捉拿嫌犯凶手吗?”显国公笑了笑,问。

京兆府尹心说我这不是抓不到,才想着加派人手巡逻吗?他还想让陛下加派金吾卫巡防,但话还未说出口,就叫显国公给打断了。

“好了,别拿这些小事来烦我。”荣景帝随意挥挥手,让大理寺和刑部派人同京兆府尹一起,尽快破案。

小事吗?

站在后排的王放收回目光,无声地笑了一笑。

*

“小事,六名女子死得不明不白,被随意丢弃在长安的沟渠中,这是小事?”

绣玉楼里,王放一口将杯中烈酒饮尽,酒杯‘啪’地落在桌上,将桌上的糖果点心盘子都颠了起来。

王绣鸢见了,连忙把点心盘子拽到了自己的面前。

自王放从南境回了长安,便时不时与他们几个闲人凑作堆,蹭一些酒水点心。开始时多是谈论远在南境的萧璃,后来时不时地也议论些政事,比如江南水患,比如长安的连环女尸案。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比起江南水患,六个尸首实在不值一提。”吕修逸说:“且水利之事已影响了陛下的声名,自然更得看重。”

“说起来,我一直想问来着,”崔朝远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酒,道:“尸首当真只有六个吗?”

“你什么意思?”王绣鸢扭头问。

“我听说目前已发现的几具尸体皆有死后捆绑的痕迹,想来抛尸者原本想做的事情是沉尸,只是中间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这才让她们大庭广众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崔朝远道。

众人闻言皆是沉默,暴露出来的有六具,那没暴露出来的呢?

王绣鸢不由觉得有些发冷。

“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细节的?”王放皱眉问道。这些信息他知道,是因为他看了验尸格目,但是崔朝远又是如何得知的?

“王家阿兄,你不会以为这么大的事,长安百姓全无议论吧?”崔朝远好笑道:“光是发现尸体时围观过的百姓就数不清了,更何况那些嘴不严的皂吏?”

这些信息也不是机密之事,对于崔朝远这种熟识三教九流的人来说,想打探一二实在是太过容易了。

“就如你所说,寺卿大人也有此推断,所以一直想要派人去河渠中打捞,但京兆府尹生怕再新增尸首,引得陛下迁怒于他,所以一直阻拦。”王放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是应当希望有新的尸首还是不应当希望有新的尸首。”

有新的尸体,大理寺有可能会找到更多线索,进而抓到真凶,可这也意味着,那歹徒又残害了一个无辜的女子。

在场几人不知死者伤处细节,他却是知道的。

他是当真难以理解,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能让这人连续反复地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大理寺一直沿着几具尸体的共同点往下查,可所获着实不多。”王放又叹了口气。

“其实……”一直沉默地喝茶的谢娴霏忽然开口道:“若以共同点入手所获不多,为何不从不同处着手呢?”

“阿霏这是何意?”王放不解,问。

谢娴霏想了想,手指沾了些茶水,然后在桌案上画道:“目前发现的六具尸首,是出现在和平坊,永阳坊,昭行坊,还有大安坊四坊的。”

“对,这四个坊皆在长安边缘,居民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