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就在王放与吴勉对着月亮饮下南境特有的苍梧清时, 黎州城外的山上,萧璃三人同样在喝着酒。

同王放与吴勉不同,范烨拿来的是从北地而来的最烈的烧酒, 而非绵软的苍梧清。

北地酒烈,不过几口入喉, 酒意便立刻上头,偏偏这三人还都是那种酒气上脸的类型, 于是凄清月光下,三人如灶上螃蟹般, 满脸通红, 横七竖八。

霍毕斜躺着, 左肘支在石台上撑着上半身。范烨直接就四仰八叉地直接躺在石台上。独萧璃仍站着,可却已经满面红霞, 眼带醉意。

萧璃仰头灌了一口酒,然后把空了的酒坛一扔, 摇摇晃晃地去摸身侧的佩剑。

“看本公主, 月下剑舞!”萧璃说着,一把将佩剑拔出,本是个潇洒英俊的姿势, 可下一刻萧璃便捂着右臂弯下身子,一脸痛苦,口中还连连喊着:“痛痛痛,伤口好痛!”

原来是动作过大, 牵动了手臂上的伤口。

范烨勉力抬起头, 看萧璃龇牙咧嘴, 没有上前关心, 反倒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想来是真的醉了。

好在痛意很快过去,伤口也没有再裂开,萧璃又直起了身子。她听见范烨的笑声,有点儿不高兴,于是把剑从右手换到了左手,说:“本公主,左手照样可以舞剑!”

霍毕也喝的醉了,闻言睁开一只眼睛,想看看‘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萧璃怎么左手舞剑。结果就看见萧璃拿着剑,胡乱劈刺着,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表情还甚是陶醉,仿佛觉得自己舞得甚美,实则仍是个螃蟹样。

那边范烨听见萧璃吟诗,一个挺身坐起来,眯着眼应和着,还给萧璃打着拍子。萧璃听见,更加来劲儿,一口气念到了“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才意犹未尽地停下。

也不知道范烨是被带起了兴致还是怎的,他竟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也拔剑舞了起来,不过他选来相和的就是他先前对霍毕所说的那首无衣。

范烨未伤在右臂,故而可以右手使剑,他舞得便比萧璃有章有法多了。在念到“与子同仇”时,剑锋凌厉,竟引得树上绿叶纷纷落下。萧璃抬头,见月光下树叶飞舞,景色甚美,不由得拍手大声叫好。

范烨得意收剑,又去喝酒,然后与萧璃一起看向霍毕。

霍毕冷哼一声,也站了起来,打算给他们两个露一手,让他们看看何为舞剑,何为剑气!

霍毕做不来他们那吟诗相和的姿态,只是摆摆手让他们退后给他让出场地,便拔剑起舞!剑锋所过之处,树枝仿佛都不堪重负,接连下落。

等霍毕收了剑势,地上已是落枝碎叶,一片凌乱了。

萧璃和范烨目瞪口呆地看着,齐齐地‘哇’了一声。

范烨先回过神,上前一把揽住霍毕,说:“兄弟,厉害呀。”

“虽然比我还差了点儿,但也算好了。”萧璃也走上前,眼带醉意地说。

“你那个就算了吧,萧璃。”范烨自觉需要说些公道话:“你那剑舞可比不上霍兄,让人看了想洗眼睛。”

“你说什么?”萧璃瞪大眼睛,“好,那就让本公主给你好好洗洗眼睛!”说完,伸手要去捉范烨。范烨当即躲开,绕到了霍毕另一边,一边绕还一边说:“抓不到你抓不到!”哪还有半点儿翩翩公子,范炟面前的老成兄长的模样?

这两个人一个追一个躲,竟然绕着霍毕开始转起了圈圈,霍毕被这两人转地眼晕,一手一个,将两人推开,又摇摇晃晃走回石台,趴下休息,没一会儿就响起了呼声。

萧璃和范烨也觉得头晕,见霍毕躺得好像挺舒服,就也跟着走过去,各自寻个舒服的姿势躺下。

范烨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马上就再支撑不住的时候,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对萧璃说:“你知不知道,我这二十年,唯与你一起剿匪时,最是畅意自在。”说完,就再撑不住醉意,沉沉睡去。

萧璃没什么表情,面上呆呆地,眨眨眼回过神,发现两个人全都倒地不醒,忽然仰天大笑,“本公主果然天纵奇才,连喝酒都比你们两个强!”说完,目光迷离地侧身倒下,却立马又弹了起来,一边捂着胳膊一边呼痛,一边换个方向,重新倒下,呼吸也逐渐平缓。

不远处的林间,秦义,军师还有书叁三人并肩站着,看着醉倒的三人。

“殿下身上还有伤势未愈,怎可这般喝酒?”书叁皱着眉,有些不满,不知秦义为何拦着自己,不让他去阻拦。

“这一次便让殿下醉一场吧。”秦义却是摇了摇头,声音仿若叹息,“总是要经历这么一遭,你非军中之人,不知袍泽之情,自然难懂此间滋味。”

身上伤易愈,心中伤难痊,这头一次经历失去并肩作战的伙伴的坎,总不是那么好跨过去的。

“殿下太过肖似先帝先后,这般仁德悲慈之心,于殿下怕是无甚益处。”军师也叹了口气,摸着胡子说。

秦义与书叁闻言,皆是扭头看向军师。

“做,做什么这么看老夫?”军师摸着胡子的手顿住,问。

“说起来你已不是棋卫,跟过来做什么?”秦义有点儿嫌弃地问。

“我不能是来看我们家将军的吗?!”感觉被排斥了的军师不满反驳。

书叁懒得跟两人多话,走过去想将萧璃带回营帐,却在伸手过去时被萧璃一下子抓住了手腕。

“殿下,是我。”书叁低下头,轻声说。

“是三哥。”萧璃嘀咕了一句,这才重新安心睡下。

书叁叹了口气,小心地避过萧璃的伤口,把她背在了身上。那边秦义和军师也走了过来,秦义拖住范烨的脚腕,把他从石台拖了下来。

“你们将军就交给你了?”秦义提着范烨的脚腕,回头问。

军师很想硬气地说一声可以,但他虽也曾被称为‘卫’,可本质仍是一个靠脑袋吃饭的文人。他双手握住霍毕的手腕,拽了拽,没拽动。又握住霍毕的脖子,像拔萝卜一样拔了拔,霍毕仍是纹丝不动,不由气结。

秦义的嫌弃已经溢于言表,到底念着从前那些微薄的情谊,过来拖住霍毕的脚腕,把他也拖了下来。

于是现在,就是书叁背着萧璃,秦义一手拖着一个醉鬼,军师两手空空。

秦义低头看着躺在地上醉得四仰八叉的两人,先看了看范烨,问:“这就是萧效选的人吗?”

书叁点头。

“平庸。”平庸,又汲汲营营,还想拉拢剑南部将,当他瞎的吗?

“我们将军是殿下自己选的。”军师觉得自己很应该为霍毕说句话,好歹做了自己几年主将。

秦义又将目光投向霍毕,听见军师说他是萧璃自己选的,勉强吐出一句“武功虽然不如他爹,但……差强人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