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第2/3页)

她道:“我死过一回。死不容易,但也不难。”她也不明白自己想要表达什么,只是直到秦玦的忌惮,无论是六年前,还是现在,他都不想看衡元与自己在一起,所以她道,“等我们死后,在黄泉之下总会相聚。”

秦玦的呼吸声停止了。

他是如此愤怒,需要靠不断地大口呼吸才能压抑血气的翻涌。但此刻他却不想呼吸了,他感觉自己终于沉入了幽暗无光的河底,陷入了粘稠厚重的淤泥。

他对怨毒的愤怒很熟悉。他弑父时,掘尸时,杀人时……都感到了这种情绪。准确的说,这几乎是他唯一能尝到的鲜明情绪了。

可现在他才意识到,原来他并不熟悉愤怒。

他未曾想过,愤怒会让人如此痛苦,黏腻、沉重,不断地凌迟着他,将他皮肉削下,化作一滩滩烂泥,只剩下个空洞的胸腔。

或许这不是愤怒?

秦玦感到了这中间滋生的新的情愫,他想,原来寻常人能够感受到这么多情绪吗?难怪众生皆苦,这些情绪是如此痛苦,何必走这一遭,何必贪恋活着的感觉。

他的眼神阴鸷至极,眼白渐渐染上血丝。

他问:“你这是在威胁我?”

穆君桐不作声。

他已经无法思考了,麻木地恨声道:“我要将你连皮剥下,砍断四肢,挖了你的眼,做成人彘,日日夜夜浸于盐水。”

穆君桐耸肩,巨大的紧张惊惧过后,她开始冷静下来了:“好啊,那样死得更快一些。”

秦玦后退半步,声音几乎是从喉间滚出来的:“不,就算你死了,我也要招魂——”

说到这儿,他声音陡然一滞。

不对,他们还没成亲。她若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秦玦几乎是想都没想,就靠近穆君桐,在她浑身警惕防备的时候,一把抱起她。

愤怒让他头晕目眩,他忘了追究衡元,忘了所有的折磨手段,此时此刻,只想同她成亲。

他疾步朝密道另一个出口走去,明明身处黑暗,他却不需要任何光线的指引,如履平地,转弯,上梯,眨眼间就走到尽头。

轰隆——

密道门打开,穆君桐仍然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清新的空气涌入肺腑,她才意识到自己出来了。衡元还留在里面……秦玦这是忘了他吗?

她捉摸不透秦玦的想法,或许现在他是忙着先折磨自己。

这个念头刚刚从脑海里冒出来,她就听到秦玦的声音从上方飘来,冷意彻骨:“子时过,吉时到,我们成亲。”

穆君桐诧异地抬头,殿外薄云挪动,明月高挂,正是一天的结束,翌日的开始。

穆君桐下意识想要挣脱他的怀抱,他的手臂却如同铁箍,死死地制止住自己。

她很快意识到不能这样,要想救衡元,就必须让秦玦转移注意力。

可是她完全捉摸不透秦玦的心思,不明白他到底想要什么,无法预判他的行动,一颗心紧紧吊着,浑身僵硬。

密道出口通往地大殿无人,走出大殿,四周空荡至极,连树木也没有。

所以黑暗中那座高耸的祭天台便格外明显。

他抱着穆君桐大步朝祭天台走去,步履平稳,似乎所有的怒气都被浇灭了,只剩下成亲这一个执念。

寒夜风气,穆君桐散落的发丝被风搅动纷飞。

秦玦声音幽幽:“祭过鬼神,就算死,也别想逃离。”

她几乎是被这句话吓得魂飞魄散,若是秦玦真的想要折磨她,扣住她的□□,她是连解脱也得不到了。

石阶长不见尾,秦玦抱着她缓步攀登。

任由她怎么挣扎,他都不会放手。

寒雾尽头,是秦玦专门为她修筑的祭天台。

高可摘星,凌冽的夜风呼啸,几乎让人快要呼吸不得。

一踏入祭台,穆君桐就被浓重得草药味熏得几欲作呕,浑身上下都开始发寒。

秦玦将她放下,点燃四周所有的火把,恍惚之间,穆君桐在他身上看到了那夜火船燃烧时,那一群群自我献祭的黑袍人。

痴狂、疯癫,却又无比虔诚。

刚刚明明就已经停止的大风又忽然重新掀起,这次来得更猛更烈,让火焰熊熊燃烧,像一个个站在油火里的魂魄,不断地在摇动诅咒。

随着火焰的增强,穆君桐视野变得无比清晰,也就看到了地上用血化的图腾。

刺鼻的血腥味钻入鼻腔,她忍不住干呕。

秦玦垂眸看她,似乎扯出了一个笑意。

他走上前来,抽刀,穆君桐浑身警惕地绷紧,却见他只是将自己的发丝隔断一截。

还没来得及思考这是什么古怪的仪式,就见秦玦也把自己的头发隔断一截。

火光摇曳,在他脸上照影出狂热的、无法理喻的希冀:“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他将发丝打做同心结,像念咒一般,喃喃自语道:“同心同德,永不分离。”

后四个字是如此的缥缈不定。

血腥味与药草味混杂在一起,越烧越烈,穆君桐为了躲避这种怪异至极的气味,不得不屏息。

她瘫在地上,无法动弹,这才发现秦玦十指全破。

地上是他的血。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胃部钻进了一个大章鱼,蠕动着,触角牢牢禁锢着她的内脏。

她无法控制呼吸,大口大口吸入气味,再次干呕起来。

秦玦只是看着,并不感到冒犯,他递来铜盏:“合卺。”

穆君桐死死地瞪着他,就是不接。

他便将杯盏递到了她的嘴边。

穆君桐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疯狂地后退,难以置信地看着秦玦。

杯盏里装得不是酒,是血。

是秦玦的血。

疯子!她绝对不会喝下秦玦的血!

她嘴里泛起酸意,想要吐,却被刚才的干呕耗尽了全部的力气。

秦玦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抽离出刚才的愤怒与恨意,平静地安抚她:“别怕,不需要取你的血。”他眨眨眼,这个神情在此刻他麻木僵硬的脸上竟然显示出一种格格不入的生动,“很多年前,我就喝过你的血了。”

他想到这点,翘起了嘴角,在摇曳凶猛的火光下,透出诡谲怪诞的美。

“我们合该结为夫妻。”他这么说。

穆君桐撑着身子不断后退,秦玦用责怪的眼神看着她,像是在责怪不愿意吃药的孩童。

他靠过去,学着老人哄小孩的模样,揽住她的背,捏住她的下巴。

穆君桐浑身脱力,无法动弹,只能随着他的动作张开嘴。

他耐心地哄着:“乖,喝了就好了。”

浓稠恶心的血液进入口腔,滑过喉咙,带起战栗不适的感觉,冲击着浑身上下,她快要被恶心到泛起泪意。

冰冰凉凉的铁锈味充斥在四周,很快,她除了恶心,什么也感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