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炸弹设局(第2/5页)

五十分钟后,尽管“星期三”仍是浑身发抖,但已经镇静了许多。她离开太空升降舱,走下两级台阶,进入了一座由混凝土和钢铁建成的抵港大厅。向移民官员出示护照之后,她来到外面,在新德累斯顿午后的阳光下犹疑地眨动着眼睛。

“哎呀。”她轻声叫道。

她的控制环突然开始震颤,提醒她注意。她叹了口气。“取消屏蔽。”

“你感觉好些了吗?”赫曼问道,就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是的。”

“很好。现在请注意我们要去的地方,我将把你的目的地添加到公共地理定位追踪系统中,跟着绿色光点向前走。”

“绿色光点——好的。”一个小绿点出现在地面上,“星期三”顺从地跟在后面,只感到筋疲力尽,而且情绪低落。她本来已经打起了精神,满心期待着那场招待会,但赫曼的消息又让她的神志陷入混乱之中,将她那点脆弱的乐观情绪砸得粉碎。或许弗兰克能让她高兴起来,但她此时只想回到自己的豪华舱房,锁起门来喝个烂醉。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无聊至极:到达首都之前,她一直在座位上打盹,而磁悬浮舱车则以数千公里的时速在深埋于大海和陆地之下的真空隧道中飞驰。典型的愚蠢做法,他们为什么就不能把豆茎建得离首都近一点?要不就把城市迁得近些?她暗自嗤之以鼻。看不出为什么,似乎在行星上四处走动总要花很长时间。

萨拉热窝是座老城,有很多石制建筑和用钢铁、玻璃建成的摩天大厦。这里的空气调节状况很差,到处是怪异的旋风和气流,而本该晴好得体的天顶却覆盖着一层蓝白两色、呈不规则碎片状的等离子体仿真天空,让人辨不清方向而且心烦意乱。城里还满是模样古怪的人,身穿怪诞的衣服,飞快地走来走去,做着些令人莫名其妙的事情。

“星期三”从三个女子身边走过,她们挥舞着刷卡机,把自己打扮成农妇模样——一看就知道纯属模仿,因为新德累斯顿从未落后到这种程度,绝没有真正的农民。一帮人身穿亮闪闪的虹彩色塑料长袍,踩着轮滑鞋从她身边经过,密密麻麻的小型遥控装置正围在他们耳边嗡嗡地飞舞。一辆辆汽车,外表破破烂烂,无声无息在街道上驶过。一个小伙子,身上污秽的高技术登山装尽是破口,脚边放着折叠起来的充气帐篷,冲她伸过来一只空空的陶瓷咖啡杯。有些人戴着发光的目镜,正朝旁人看不见的虚拟界面一面说话一面打手势:到处都是激光点,在需要引路的人面前舞动。这里与七角大不相同,这里就像是——

这里就像老家。如果老家再大些、再忙乱些,而且再发达些,就跟这儿一样了。她模糊地想起了一家人最后一次到奶奶家做客的情景。

有件事引起了她的注意:这里的一切都和老纽芬兰站如出一辙,看不出什么差别。她起初还很担心,尽管她这套参加派对的装束在老家显得很合时宜,但在这里会不会让人无法接受?“别担心。”赫曼告诉她,“莫斯科和德累斯顿都属于麦克星球世界——最初的殖民者都拥有相同的背景和期望。尽管这里的文化跟新共和国和土尔库没有多少相似之处,甚至与七角也不相同,但会让你感到很熟悉,都是媒体传播的功劳。”确实如此,就连街道的标牌看上去也和老家一样。

“难道我们马上就要对这些人发起战争吗?”她问道。

“都是平常那些愚蠢的琐事引起的,贸易竞争优势、移民政策、政治上的不安全因素、廉价而又缓慢的运输方式——若论廉价,这种交通方式确实能够促进贸易发展,但要想推动联邦化,或是为了将战争风险率降到最低而采取某些调整措施,它就需要人们付出昂贵的代价。各个麦克星球的殖民者在定居之初,都从地球上占主导地位的全球性文化中汲取了某种相同的因素,但后来他们便开始分化——在某些方面,出现了根本性的分歧。以新德累斯顿为例,可不要以为自己能在这儿随便讨论政治或是政府行为。”

“瞧你说的。”“星期三”跟着绿点绕过街角,顺着螺旋形坡道登上过街天桥,然后走进了一条带顶棚的商业街。“我该在哪儿跟弗兰克会面?”

“他应该正在等你,就在这条路边。看到了吗?”

弗兰克坐在一张长椅上,噼里啪啦地敲着他的老式键盘,身后是一座抽象派的青铜雕塑。看来他正在打发无聊的时间。“弗兰克,你好吗?”

他抬头看看她,做了个鬼脸——大概本想微笑一下,但丝毫也没能让她安心。他的眼圈发红,下面还有眼袋,那身衣服看上去也像是两天没换了。“我,我想还算好吧。”他摇摇头,“啊——”打了个打哈欠。“好长时间没睡了,嗯……”他没再说话。

就像是在派对上玩过头了,“星期三”冷静地想。她抓住他的手使劲一拉。“走吧!”

弗兰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好不容易才站稳。他卷起键盘放进口袋,又打了个哈欠。“我们能赶上吗?”

她眨眨眼,看了看表。“没问题!”她轻快地说,“你一直在忙什么?”

“一直没睡。”弗兰克抖擞了一下精神,“我现在一团糟,如果我先去梳洗一下,你不介意吧?”他看上去似乎满含歉意。

她朝他咧嘴一笑:“那边好像有个公共洗手间。”

“好的。等我两分钟。”

他花了将近一刻钟,但回来时已经冲过淋浴,还用快洁机洗了外套。“抱歉让你等了这么长时间。我看起来顺眼点了吗?”

“你看上去很好。”她搬出了外交辞令,“至少还过得去。你是不是快累趴下了?”

“不。”他干咽下一粒胶囊,微微打了个哆嗦,“我能坚持到回飞船。”他拍了拍口袋里的键盘。“我为三篇特写凑够了素材,采访了四位中层政府官员和六名随机挑选的市民,还拍了大约四个小时的全动态视频资料,最后再加把劲儿就——”现在他的微笑才显得轻松了些。

“那好,我们走吧。”她再次握住他的手,领他顺着大街向前走去。

“你知道怎么走吗?大使馆的招待会大厅?”

“我从来都没去过那儿。”她指了指地面上的绿点,“但我有向导。”

“哦,太好了。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会知道我们要去哪里。”他咕哝道,“我只希望使馆的人别把我错当成流浪汉。”

“啊?错当成什么?”

“流浪汉。”他朝她扬了扬眉毛,“你们老家没有流浪汉吗?你运气真好。”

她在自己的字典里查了查这个词。“我会告诉他们你是我请来的客人。”她说着,拍了拍他的手。有弗兰克在身边,她觉得很安全,就像穿过一座陌生的城市时,身边有一只巨大而又凶猛的警犬——真正的生物,并非合成机械犬——在保护她。走到使馆近旁时,她已经提起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