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头版头条

《伦敦时报》——创办于一七八五年,最不同凡响的新闻刊物!现在由灵通刺探者弗兰克·诺斯为大家做详细论述。本报赞助者为:苏姆暨泰克西斯研发集团、融钟星际事务咨询专家公司、伊斯兰法拉卡银行、卡佩克机器人通用集团,以及柯密特第一寰宇教会。

社论

让我们再来谈谈莫斯科的大灾难和它引发的无可避免的副作用吧,这次我们要设身处地为身处爆心点的人想想。新德累斯顿人正眼睁睁地看着飞弹扑面而来,这些人焦躁不安,也绝不会满意,而你也应该如此——凶手们既然能杀害这些人,对别人也不会手软,所以如果我们允许这种缓慢推进的暴行成为惯例,那么接下来必将轮到我们被人宰割。

新德累斯顿还算不上是麦克星球,它只是个低劣的小跳蚤洞,居住着疑心成病的塞尔维亚人、傲慢势力的撒克逊人、丑态百出的巴尔干难民,以及一大帮丧心病狂的民族主义疯子。这颗星球上,所有人最钟爱的游戏就是以怨报怨,而在这方面,他们绝对是无可置疑的老手。我之所以说“老手”,当然自有原因——这些家伙确实老了些,并不像过去那样卑鄙了。九十年前,这颗行星实现了统一,幸存者们在得意洋洋地将其他人屠戮净尽之后,成立了联邦体制,接着他们发动了一场相当出色的核战争,规模不大,仅限于星球之上,然后又成立了一个联邦,最后才放下屠刀(但屠刀放错了地方,刺进了别人的脊梁)。

在最近这四十年的大部分时间里,新德累斯顿一直被一名用心险恶的疯子统治着。此人便是帕拉茨基上将,行星革命委员会的主席。帕拉茨基推行的政策大多数都出自他那帮占星师的意愿,其中就包括如今已是臭名昭著的废币法令:用九进制钞票代替原有货币,因为“九”是他的幸运数字。帕拉茨基是个喜欢胡言乱语的自大狂,他对历法中的月份名称大肆修改,用自己的名字重新命名了一月,只有十一月和十二月未遭染指(出于某种原因,他的丈母娘被分到了八月)。不过到头来他变成了一个隐居者,终日躲在总统宫的大铁门后面,极少出来冒风险。他在自己的安乐窝里举办着一场永不散场的派对,召集了食火者、摔跤手、部落舞女、变装皇后和妓女为来宾助兴,还有一个个侏儒,头上顶着装满可卡因的银盘,在走廊中四处游走,以确保他的门客幕僚们玩得尽兴。不必说,宫殿的大门上自然还点缀着一颗颗腐烂的头颅:那些军官和革委会代表在养活老百姓等基本政策议题上与上将意见不合。

终于在四年前,继莫斯科丑闻的余波之后,不可避免的革命到来了。帕拉茨基被人从他的行政扑翼专机上扔了下来,一帮更注重实效的革委会成员上了台。尽管这些人喜欢为琐事争吵,但并没有完全疯掉。这就证明,要是让任何一个革委会成员像肥猪一样独占整只食槽,那才是个糟糕透顶的主意。

总之,这只是新德累斯顿的黑暗面。若论光明的一面,他们不像古兰加那样冷酷无情而又极端反动,不像新和平那样信奉极权主义而又崇尚暴力压迫,不像莫斯科那样富于田园情调而又令人备感乏味,不像艾尔-瓦哈布那样推行不能容忍信仰差异的伊斯兰教义,也不像……算了,反正诸位已经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一颗行星可不是个小地方,而就连革委会政府的铺张挥霍也没有真正对这里的经济造成太大的损害。只要此地的文明接着发展一二十年,再配上几座战争罪法庭,新德累斯顿就能渐渐步入正轨,不会再让理智的游客颤抖着取消前往此地的旅行路线了。

别看新德累斯顿拥有十六支秘密警察部队、三十七个自设民兵组织的部委和四个代表制议会(其中三个议会奉行不同的政党轮流进行一党执政的方针,而四个议会全都拥有对另外一个议会的投票否决权),其实,只要大家不去质疑这种体制在政治上是否明智,只要大家不随便提起内战,新德累斯顿还算是个能够吸引观光客的地方。只要你来访的目的只是打算购买漂亮的乡村纪念品和稀奇古怪的量子纳米电脑,只是打算在施托博赫省经过完美重建的民族村里观光猎奇,只是打算在山地酒家中痛饮上等的窖藏淡啤酒,那你就没来错地方。

据我估计,对于平头百姓来讲,这里的生活并不算太糟糕。但我还没有太大的把握予以肯定,因为要想这样做的话,我得花上二十年的时间去当一名深藏不露的间谍才行。我并不打算夸大国民对外来人的猜疑感,要想在新德累斯顿生存下去,这可是必不可少的遗传特征。人们从小就被培养成妄想狂,这已有数百年的历史。但从表面看来,此地的生活水准正在显著提高,而且与新共和国那样的糟糕地方相比,这里已经显得相当不错了。

新德累斯顿人有汽车,是那种真正由燃料电池驱动的载人交通工具,并非那些装着锅炉或者内爆式活塞发动机的劳什子,而且他们还能享受到音乐文件交易网络、美容手术、前往各卫星的度假套餐游和七种不同风味、来自异域的跨星际融合式美食。人们一旦富有之后,便没有多少时间和精力去互相杀戮,所以彼此之间的怨恨都化作了社交方面复杂而又微妙的怠慢和冷落,而不是以革命的形式爆发出来。另外,这里只有八亿人,所以如果他们能够打破过去二百五十年里冤冤相报的暴力轮回,那就还有相当大的发展潜力。

而且,如今这里突然冒出了不少和平的迹象。现在,秘密警察机构正把他们的大部分精力都用来互相监视。他们不再骚扰普通公民,每逢周末还和老百姓们在同一间酒吧里喝酒。如今此地居然还出现了土生土长的独立新闻记者。谁说得准呢?指不定哪天这个地方就可能变得开化起来……

……但是,有三位姓名不详的高官正打算杀掉所有的人。

当然,我说的是那些幸存的莫斯科外交官,他们的手指正扣在扳机上,同时一按便会酿成惨剧。不过,他们其中的两位本可以不这么干,如果他们有胆量承认这个游戏其实得不偿失,如果他们给这颗大有前途的行星留出一条生路,便能挽救将近十亿人的生命。实际上,只要仔细想想就可以知道,这将近十亿人与丧生的莫斯科平民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归根结底,就是有没有勇气的问题。如果谁打算自封为最高法官,去决定一颗行星的生死,那就该有十足的把握,知道自己已经准备好做出裁决并承担一切后果。而我相信,这两个王八蛋都具备这样的心理素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