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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着点儿,二副,”船长温文尔雅地提醒他。

“你们想喝什么!!!”二副嘶喊道。

“呃,劲汤立听起来就很不错,”福特说,“亚瑟,你呢?”

亚瑟直眨眼睛。

“什么?喔,呃,好的,”他说。

“加不加冰?”二副低吼道。

“喔,加冰,谢谢啦,”福特说。

“柠檬呢??!!”

“加,谢谢,”福特说,“有没有那种小饼干?你知道的,就是有奶酪的那种?”

“是我在提问!!!”二副嚎道,足以引发中风的狂怒让他颤抖不已。

“呃,二副……”船长柔声说。

“长官?!”

“好小伙子,请你离开吧。我正想好好洗个澡,放松一下呢。”

二副的眼睛陡然眯起,化为喊叫及杀戮业者熟知的“冰冷狭缝”,其意图大致是让对手觉得你不是丢了眼镜就是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这到底有啥吓人的,迄今为止还是个不解之谜。

他走向船长,他(二副)的嘴巴抿成一条坚实的细线。这个举动为啥吓人也同样不为人知。假设你正在穿越特拉尔星球的丛林,迎面撞上了传说中的贪婪虫叨叨兽,若是看见它嘴巴抿成一条坚实的细线,而不是如平常那样淌着口水露出满嘴尖牙,你想必是有理由觉得高兴的吧。

“我能否提醒一句,长官,”二副从齿缝里挤出咝咝的声音,“你已经在浴缸里泡了三年?!”喊完最后一句,二副原地转身,硬邦邦地走到角落里,对镜子练起了投掷眼神的动作。

船长在浴缸里扭动身体,对福特·大老爷露出懒洋洋的笑容。

“唉,我这份工作需要经常放松,”他说。

福特慢慢放下双手,没有惹来任何反应,亚瑟也放下了他的手。

福特极为缓慢而谨慎地走到浴缸底座前,伸手拍了拍。

“漂亮,”他撒谎道。

他不知道咧嘴微笑是否安全,于是极为缓慢而谨慎地咧开了嘴。结果证明是安全的。

“呃……”他对船长说。

“什么?”船长答道。

“不知道,”福特说,“能否问一下,您具体来说是干什么的?”

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猛然转身。

拍他的是大副。

“给你喝的,”大副说。

“啊,太谢谢了,”福特说。他和亚瑟接过劲汤立。亚瑟品了一口,很惊讶地发现味道酷似威士忌加苏打水。

“我是说,我没法不注意到,”福特也品了一口,“那些尸体。在储存室里。”

“尸体?”船长惊讶道。福特停下来,思考片刻。千万不能有先入之见,他心想。也许船长根本不知道船上有一千五百万具尸体呢?

船长快活地对两人点点头。他似乎正在玩橡皮鸭子。

福特环顾四周。二副在镜子里瞪着他,但只看了一瞬间就别开了视线,二副的眼睛在不停转动。大副只是站在旁边,端着装酒的托盘,露出真诚的笑容。

“尸体?”船长再次发问。

福特舔舔嘴唇。

“是的,”他说,“那些死了的电话消毒员和客户经理,你知道的,就在底下储藏室里。”

船长瞪着他,忽然一仰头,哈哈大笑。

“天哪,他们没有死,”他说,“老天啊,没有死,只是被冷冻了,日后还会复苏的。”

福特的反应难得一见。他惊讶得直眨眼睛。

亚瑟似乎脱出了迷迷糊糊的状态。

“你是说你有一储藏室的冰冻美发师?”他说。

“嗐,没错,”船长说,“数以百万计。美发师、过气的电视制片人、保险销售员、人事经理、保安、公关经理、管理顾问,要啥有啥。我们要对其他行星殖民。”

福特轻微地摇晃了一下。

“激动人心,对吧?”船长说。

“什么?用这群人殖民?”亚瑟说。

“唉,你误会我了,”船长说,“我们只是方舟舰队里的一艘船而已。我们是方舟B,明白了吧?不好意思,能否帮我稍微放点儿热水?”

亚瑟听从命令,一股带着泡沫的粉色热水盘旋流遍浴缸。船长舒畅得长出一口气。

“太感谢了,亲爱的好朋友。尽管喝,别客气。”

福特一口喝掉那杯酒,从大副端着的托盘上拿起酒瓶,倒了满满一大杯。

“方舟B,”他说,“是什么?”

“就是这个,”船长举着鸭子,欢快地洒出一圈泡沫丰富的洗澡水。

“我明白,”福特说,“但……”

“好吧,事情是这样的,”船长说,“我们的行星,我们所出发的那个地方——怎么说呢?——注定要毁灭了。”

“注定要毁灭了?”

“喔,是的。于是大家都这么想: 咱们把全部人口塞进巨型太空船,另找行星定居吧。”

说了这么多故事,他往后一靠,发出心满意足的咕哝声。

“你是说找颗不那么注定要毁灭的行星?”亚瑟提示他。

“亲爱的朋友,你说什么?”

“不那么注定要毁灭的行星。你们要去那里定居。”

“要去那里定居,没错。因此我们决定建造三艘飞船,明白了吧,太空中的三艘方舟,而……你们没有听厌我的故事吧?”

“没有,哪里的话,”福特斩钉截铁地说,“非常引人入胜。”

“告诉你,”船长回忆道,“能另外找个人聊聊天,可真是不错啊。”

二副的双眼再次癫狂地扫视整个房间,随即落回镜子上,就像两只苍蝇一时间分了心,暂时撇下它们最喜爱的猎物——放了几个月的臭肉。

“如此长途跋涉的问题在于,”船长继续道,“到头来你会经常和自己说话,这非常让人厌倦,因为你有一半时间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只有一半时间?”亚瑟讶异道。

船长琢磨了几秒钟。

“是啊,要我说,差不多一半时间吧。反正——肥皂在哪儿?”他摸来摸去,终于找到了肥皂。

“哦,反正,”他拾起话头,“按计划,进入第一艘也就是A船的,是所有睿智的领导人、科学家和伟大的艺术家,你明白,都是功成名就的大人物;进入第三艘也就是C船的,是做实际工作的人,制造东西的、做手工活儿的;而进入B船也就是我们这艘的,是除此之外的所有人,也就是中等人,明白了吧?”

他对两人快活地粲然一笑。“我们第一个出发,”他最后说,随后哼起了一段洗澡小调。

他那颗星球上最能振奋人心、最多产的广告写手(其人正在他们身后大约九百码处的三十六号储藏室安眠)专门为他谱了这首洗澡小调,若是缺了这段小调,此刻恐怕会变成一个尴尬的沉默时刻。福特和亚瑟拖着脚走来走去,疯狂闪避对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