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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他没有在享受美好时光。他用尽了耐心和铅笔,而且饥肠辘辘。

“发星瘟的!”他叫道。

此时此刻,福特·大老爷正悬在半空中。这不是因为飞船的人工重力场出了什么差错,而是因为他跳下了通往个人卧舱区的楼梯井。这段距离对于单次跳跃来说有些太高,他落地时非常狼狈,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才站直,又一阵风似的冲过走廊,撞飞了几个小型服务机器人,拐弯时险些刹不住脚,终于闯进赞法德的房间,开始解释脑子里的想法。

“沃贡人,”他说。

不久之前,亚瑟·邓特离开卧舱,出发去寻找一杯茶。他从开始就没抱太大希望,因为他很清楚飞船上唯一能供应热饮的是一台不开化的机器。机器由天狼星控制系统公司制造,名叫“自动营养饮品合成仪”,亚瑟已经和它打过交道了。

机器声称不管谁来使用,它都能按照对方的口味和新陈代谢调配出最五花八门的各种饮品。然而,在实际使用时,它总是千篇一律地调出一杯几乎彻底不像但又不尽然不像茶的液体。

亚瑟企图和机器讲道理。

“茶,”他说。

“分享愉悦,”机器答道,倒出又一杯那种让人恶心的液体。

亚瑟把杯子扔进垃圾桶。

“分享愉悦,”机器重复道,又给亚瑟倒了一杯。

“分享愉悦”是获得巨大成功的天狼星控制系统公司投诉部的座右铭,投诉部目前占据了三颗中等尺寸行星的大部分陆地,是公司近年来保持盈利的唯一部门。

这句座右铭矗立于——更准确地说,曾经矗立于——伊阿德拉克斯星的投诉部太空港旁边,每个字母都有三英里高,还打着灯光。非常不幸的是,这几个字委实太重,竖起来没多久就压塌了字母下的土地,座右铭垂直降落差不多半个字母的高度,砸穿许多既年轻又能干的投诉处理员的办公室,他们因此丧命。

那些字母的上半部分仍旧露在地面上,所组成句子在当地语言中的意思是“把脑袋塞进猪屁眼吧”;除了一些特殊庆典的时候,平时连灯光也不打了。

亚瑟扔掉第六杯那种液体。

“听着,机器,”他说,“既然你声称能合成宇宙间任何现存的饮品,那为啥非要不停给我同一种没法喝的玩意儿呢?”

“基于营养学和愉悦感的数据,”机器咕噜咕噜地说。“分享愉悦。”

“喝起来像脏水!”

“假如您享用了这杯饮品带来的快乐,”机器继续说道,“何不与朋友一同分享呢?”

“因为,”亚瑟挖苦道,“我一个人享用就够了。你怎么就不肯好好听我说话呢?那杯饮品……”

“那杯饮品,”机器甜甜地说,“特地为您调配,以满足您个人对营养学和愉悦感的需求。”

“原来如此,”亚瑟说,“这么说,我是个要节食的受虐狂喽?”

“分享愉悦。”

“天哪,闭嘴。”

“您没别的要求了?”

亚瑟决定放弃。

“是的,”他说。

紧接着,他觉得就这么放弃实在太不甘心了。

“不,”他说,“听我说,其实非常、非常简单……我想要的……不过是一杯茶而已。你必须为我制造一杯茶。安静,听我说。”

他坐下来,给自动营养机讲印度,讲中国,讲锡兰,将宽大的原叶如何在日头下晒干,讲银质茶壶,讲草坪上的夏日午后,讲喝茶前先加奶以免烫伤。他甚至(简要)回顾了东印度公司的历史。

等他说完,自动营养机说:“就是这东西吗?”

“是的,”亚瑟说,“我要的就是这东西。”

“你喜欢水煮干树叶的味道?”

“呃,是的。加奶。”

“从母牛身体里射出来的东西?”

“呃,这么说也未尝不可……”

“办这件事,我需要帮助,”机器答得简明扼要,说话时没了欢快的咕噜声,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呃,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亚瑟说。

“你已经很帮忙了,”自动营养机说。

机器召唤舰载电脑。

“嘿,你好!”舰载电脑说。自动营养机向电脑解释什么是茶。电脑被难住了,把逻辑回路和自动营养机连接起来,一同陷入了痛苦的沉默。

亚瑟瞪着眼睛等了几分钟,但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猛拍机器,但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最后,他放弃了, 无所事事地走向舰桥。

“黄金之心”号一动不动地悬在广袤虚空之中,银河系的几十亿颗光点在周围熠熠生辉。丑陋而笨重的黄色沃贡飞船悄然迫近。

[1] 此人英文名字是Gag Halfrunt,gag指娱乐节目中的插科打诨,runt指矮个子的人或动物,带侮辱性。——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