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太子率领十五万大军出征, 却是梁王世子扶灵回京。

夜里,太子忧心战事,难以入眠, 邀梁王、南卫营大将军柴绪入帐议事, 却不料禁军哗变。

禁军先是冲到龙辇乱刀砍死皇帝萧赫,又再冲击太子营帐,太子、梁王死于乱军之中, 柴绪重伤。

禁军营将郑铿、卫瑜及时赶到, 救下随军同行的梁王世子和英国公等人。

太子妃听闻噩耗,拔剑自刎,随先太子而去。

……

沐瑾正在军中练兵,听到禀报,果然如此的想法油然而生。他对跟在身侧的沐坚说道:“接下来,当是越王、吴王他们接连出意外, 然后便是梁王世子继位, 请英国公入朝为相,梁王世子妃太后辅政了。”

沐坚沉沉地叹了口气, 道:“如今英国公府仅在京城就有十五万精锐之师, 在南边灵台郡还有十万大军,海盐控制在英国公府手里, 盐利之巨,足以养兵。如今他们占下京城千里平原之地,更是粮食无忧, 必是还想更进一步。”

沐瑾点点头,同意沐坚的观点, 说道:“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说完, 扭头吩咐阿福:“备车驾, 我们回城。”

沐瑾回府,在皇后的院子里见到母女俩。

皇后坐在堂中,搂着小孙女用极温柔的动作哄孩子。她见到沐瑾进来,颔首示意,请他入座。

沐瑾去到萧灼华身边坐下,与萧灼华扭头望来的目光对上。

萧灼华没有哭,更多的是木然和恍惚,跟沐瑾对视几息时间,便又挪开视线,眼神飘忽没有着落。

沐瑾能明白萧灼华现在的心情。皇后还可以抱紧太子留下的孩子寻求一丝慰藉,可对萧灼华而言,是从小一起长大,相依为命,无论何等艰难境地都尽全力护着她的哥哥没有了,那是世上与她最亲近的人,是最疼她的人。至亲离世的悲伤,没有任何言语可以安慰。

皇后现在自己都处在巨大的悲痛中,母女俩谁都没有力气去安慰对方,只能独自沉默。

沐瑾不想萧灼华这么难受,不想她这样彷徨无助。

他之前一直避着萧灼华,不敢靠近。虽然他们成过亲,但那不是萧灼华自己的愿意,是萧赫赐婚,是她迫于无奈的屈从。萧灼华太小了,就连靠近,都会让他有负罪感,那跟诱拐未成年没区别。

可他们从成亲到现在,三年多了。虽说聚少离多,相处并不多,但对她是什么样的,还是了解的。她跟太子都在那么努力地求生,像野草在石头缝里拼命挣扎,用尽了全力,太子还是没能活下来。

好一会儿,萧灼华才轻轻地说了句:“承安伯都到铜县了,离哥哥只有几十里,就差几十里。”就算禁军造反,有承安伯接应,只要他能冲出重围,只要逃到铜县,两万大军掩护,他能逃掉的。

可他根本没能逃出来,是禁军齐齐叛变。五万多禁军,怎么出的京,怎么回去的。她能想到阿兄死的时候会有多绝望,做了那么多的努力,到最后才发现一切都是徒劳,结局早就注定。

沐瑾说:“他是笼中困兽,你不是,你的命运在自己的手里。”

萧灼华扭头看向沐瑾。

沐瑾说:“你有兵!就算没有我给你的剑,淮郡的驻军,中军大营里的屠娇娘,她麾下的女将们都会听你的。她们是从你的作坊里出来的,她们是你和嬷嬷从地里招来的、从人伢子手里买来的。灼华,你给了她们不一样的人生,她们给了你掌握自己命运的底气。”

萧灼华怔然。

沐瑾隔着中间的茶桌,往萧灼华的身前凑了凑,说:“给自己打造把剑,用属于自己的剑保护好自己,保护好你想护的人。你的阿兄没了,你还在,你能成长为你阿娘、秦淡的依靠,你能护住他们。”

萧灼华望着沐瑾的眼睛,她可以确定,他是认真的。她盯着沐瑾问道:“你就不怕将来我壮大到你无法掌控吗?如今我执掌几郡政务,淮郡新招的五万驻军亦是交到我手里的,沐瑾,你在想什么?”

皇后听见他俩的对话,骤然一惊,心跳都快停止了。这岂是能问出口的!

沐瑾望着萧灼华,在她的脸上、眼里只看到漠然和怀疑。

她撕下自己乖巧、听话、顺从、兢兢业业的伪装,问出深藏许久的困惑。她不信他,害怕他。她见过太多权势倾轧,她见过最多的是卸磨杀驴鸟尽弓藏。

萧灼华逼近沐瑾,再次问道:“你就不怕有天我夺你的权,置你于死地吗?”

皇后出声喝斥:“灼华!你在胡说些什么?”

萧灼华没理会皇后,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沐瑾,牢牢地盯紧他的每一丝反应。

沐瑾看着面前的萧灼华像缩在角落眦牙的受伤困兽,竖起刺,扎向靠近她的人,用另一种声音发出仓皇嘶鸣。

她在皇宫长大,见识、认知都来自于从小接触的,她觉得自己身处另一个皇宫,他会成为另一个萧赫。她怕萧赫、恨萧赫,可为了生存,不得不低头讨好。她用在萧赫那求生在那一套,在他这里求生。

沐瑾深知,以她的谨慎小心,如果不是受到太子遇害的打击,是绝不会如此。她在不安,在害怕,在恐惧,但同样,她想要一个答案,一份渺茫的希望。

他说道:“我给你答案,我告诉你为什么我会让你掌权,为什么会让你有兵,为什么要组建女子军队。”

要什么答案,他想开疆拓土,想不受豪族掣制,自是要培养能受他掌控的力量的。她,女兵,军队,都如此。

萧灼华收回目光,刚要请罪,便听到沐瑾说:“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他们在出生的时候,有自己的性情、脾气,这是与生俱来的天性。每个人除了责任,还有一样东西,叫做自我,就是我想做什么,我不想做什么,由我自己决定,由我自己去选择做还是不做。每个人的命运、人生都该由自己去掌控,而不是由别人支配。”

什么?萧灼华扭头,再次望向沐瑾,眼中划过茫然和诧异:你在说什么?

沐瑾问:“听不懂,对吗?”

萧灼华确实听不懂,她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什么都不想说。

沐瑾凑到萧灼华的耳旁,压低声音说:“因为我在造反,不是造你阿爹的反,而是在造这个世道的反。在我的治下,女人可以当将军,可以带兵打仗,可以是一家之主。任何人都可以想不成亲就不成亲,想和离就和离。我要让我治下的人们,活出他们自己的样子。人生很短,但来都来了,总得留下点什么。”

他说完,坐回到椅子上。

萧灼华满目震惊地看着沐瑾,嘴巴微微开启,脑子嗡嗡的。造……世道……的反?世道的反?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