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我全部的筹码

少年时期的陀思, 在与我相处时, 要么总是低头沉思,酝酿一个又一个的连环阴谋, 要么顽皮的要命, 看我气急败坏的样子才知道稍微收敛一下。

但这副虔诚地为“我”祈祷的陀思,我没有看过。

锅子里的粥已经煮得溢出来了, 他优美动人的祷告词还没有念完。

我很想伸手替他去打开锅,但这么一来,必然会引起他的怀疑。

很奇怪。

他们看不到我, 我很确定, 但是我却能触碰到这里的所有实体呢?这不符合设定啊。

锅子里的粥大量溢出, 陀思才从祷告词里回过神来,他说了一声“糟了”, 然后直接用手去掀滚烫的锅盖。

这个笨蛋, 也不知道拿块湿抹布!

哐当。

锅盖掉在了灶台上。

他的手指被烫的通红,但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用冷水冲淋手指,而是将手指放进了嘴里, 吮了吮。

我在旁边看得直摇头, 这也太缺乏生活常识了。

锅子里的热气散去, 白粥在锅里不断翻滚着, 满屋子都是焦味。毫无疑问, 这锅粥糊了。

陀思关了火, 凝视着自己失败的作品, 沉思片刻后自语道:“这种东西, 拿去给源酱喝的话,作为病人也太可怜了。”

我心想,这小子居然还挺有良心。

“不能浪费粮食,那就留给伊万喝吧。”

“……”伊万就不是人吗?

陀思并没有气馁,又拿了一个锅子,开始煮另一锅粥。

老式的锅子,很容易糊锅,加上他根本没用勺子不停地搅拌,这次粥没溢出来,但又煮糊了。

我默默地看着。这个年纪的陀思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是他最好的年华了。

大好年华,不去工作,整天搞事。

他凝视着不断失败的煮锅,紫红色的眼眸里波澜不惊,这种极致的安静,像是大雪悄无声息的覆盖了整个荒野。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打了个喷嚏,才惊觉窗户的一角没关上。

他走过去,关上了窗户,忽而又伸出纤瘦的手指,在起了雾气的窗户玻璃上,涂了一只猫爪。

是一只很俏皮的猫爪。

“煮粥原来这么辛苦啊。”他轻声叹气。

但并没有放弃,他又继续煮下一锅。

楼上的少女源清溪因为感冒而蒙头大睡,她如果醒来,看到了这样的场景,大概也会被感动吧。

其实陀思根本没必要执意煮出完美的粥,因为这时候的源清溪,就算是糊掉的粥,也会毫不犹豫地全部喝光。

毕竟现在的她,需要的东西真是太简单了。

一点稍纵即逝的关心,一份微不足道的礼物,都能令她欣喜若狂。

我不敢坐下,不敢翘腿,不敢有任何动作,生怕弄出任何不合时宜的动静来,会引起陀思的疑心。

我看着他学会了用勺子不停地搅拌粥,总算煮出了一锅没糊的粥。

他用小碗盛好,撒上些许葡萄干,然后端出了厨房。

他往二楼走去,步伐轻盈,小心翼翼,像是端着累世的珍宝,嘴角始终带着温柔的笑意。

他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应声。

他又耐心地敲了敲,才从里面传来了“我”的声音。

“不管你有什么事,别来打扰我睡觉,真是的,平安夜都让人不得清静!”

声音既无奈又疲惫,带着因感冒而变得浓重的鼻音。

陀思在门外站了很久,才移开步伐。

他转身的背影,像是落寞成了一个尾音的音符。

那碗粥被他放在了台阶上,注定无人问津。

他走下楼梯,走出客厅,走到了门口那棵装饰得十分喜庆的小雪松下。

这是我在平安夜之前辛苦装饰好的圣诞树,但伊万他们没人把它当一回事。我号召他们一起来写圣诞节的愿望,也没有人理睬我。

……我始终和他们格格不入。

但在这时,我却看到陀思从彩带上翻出了心愿签。

不止一张。

我凑近他,看到心愿签上写着不同于我的字迹。

【愿世界和平,充满幸福。】

——这是陀思的愿望。

【愿主人身体健康,实现理想。】

——这是伊万的愿望。

【俄罗斯的冬天太长也太冷了,真希望看到像家乡春日樱花盛开的场景,哪怕一晚上也好QAQ】

——这是我写的心愿签。

陀思撕下了它,折叠好,放进了胸前的口袋里。他抬头看向二楼的窗户,那是我的卧室。

卧室的窗户紧闭,窗帘也拉上了,我知道这一个晚上那扇窗户都不会打开的——因为我醒来时,就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源酱,”陀思对着漫天大雪,轻声说道,“你很想念故乡吧。”

……废话。我心说,谁会不想念故乡呢?

他静默了片刻,又朝着小河边的树林走去,我不能再跟过去了,否则会在雪地里留下脚印。

“主人,这么冷的天外出会感冒的。”伊万撑着伞追了出来,无论何时,他都对陀思忠心耿耿。

陀思没有停下脚步,依然继续行走,只有他温柔的声音飘了过来。

“没关系。”

我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只能坐在普希金的旁边,看他用一个老旧的手机玩着俄罗斯方块。

这时候的手机应用还不发达,还没有开发出那么多的APP,聊天方式止步于电话和电子邮件。

所以我和幸村他们的联系方式才会那么轻易就被陀思切断——这个阴险的混蛋!

俄罗斯方块这种古早的游戏对我实在没有吸引力,我看到普希金死了N局后,觉得寡然无味,回了屋子里。

我去了楼上的卧室,门没锁,我推开后,看到了熟睡中的……自己。

她缩成一团,因为鼻塞,张口困难地呼吸着。

整个卧室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她的呼吸声,还有断断续续的梦呓。

陀思的那碗粥还放在楼梯的台阶上,我端了过来,想拿给她喝,但恐怕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粥已经凉了,味道很奇怪,白粥清甜,偏偏要放腻的要命的葡萄干,细细咀嚼,里面竟然还有巴旦木的果仁,虽然不算黑暗料理,但也跟美味两字无缘。

等我回过神来时,整碗粥已经被我喝完了。

这是陀思煮失败了好几锅粥后,是难得的成品,还是不要太苛责。

“真是会玩啊。”我走到楼下时,看到普希金抿了一口酒,嘀咕了一句,“费奥多尔还挺骚。”

这是什么评价?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一眼,就怔住了。

不远处那一片被皑皑白雪覆盖的树林,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粉色的樱花瓣覆盖。

像是下了一场樱花雨,将冬日里的白雪全部取代。

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了春日里樱花盛开的场景。

从神奈川的学校,到那些街道,再到镰仓波澜壮阔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