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范 例(第2/3页)

男孩不安地在我的小队长们面前站着。他好像怕我们不悦一般飞快地收起了微笑。他手上戴着朱庇特的戒指,看样子饿坏了,因为那戒指不再合手了。

“我叫吕西安。”男孩说,竭力让自己听起来像个男人。他似乎认为帕克斯是领头的。帕克斯洪亮地笑了,指了指我和我的镰刀。看见我,吕西安畏缩了一下。我想他很清楚我才是首领。

“我们来这儿就是为了相互笑笑吗?”我问,“你有什么话要说?”

“饥饿。”他可怜兮兮地笑着说,“整整三个星期,除了老鼠和泡了水的生谷物,我们什么都没吃。”

我几乎开始同情这个男孩了。他的头发很肮脏,眼睛水汪汪地含着泪。他知道他放弃的是自己的学徒资格。因为这次投降,他会被人嘲笑一辈子。但他很饿。另外七个守城的孩子也是。奇怪的是,他们都是朱庇特的人,没有奴隶。他们的学级长留下了最弱小的,而不是奴隶。

他们投降的唯一条件是,我们不能把他们变成奴隶。只有帕克斯抱怨地咕哝了一句,说他们应该和其他人一样,靠努力换回自由,但我答应了那个男孩的要求。我让米莉雅看守他们,谁敢乱动,就把谁的头皮剥下来做战利品。我们把马匹拴在院子里。铺着鹅卵石的地面很肮脏。一座多角的主楼拔地而起,顶部融进了山壁之中。

云团缝隙中一片漆黑,一场暴风雨正向两山之间的隘口袭来。我让军队进入城堡,拴好大门。野马和她的士兵还在城堡外面,他们和塔克特斯还有侦察任务,要到晚上才能回来。我们用对讲机交谈,塔克特斯对我们破口大骂,因为我们有地方遮风挡雨。那天夜里,雨下得很大。

我把朱庇特分院的床铺分给老兵们睡。他们虽说是一支有纪律的军队,但为了一张暖和的床,他们几乎可以朝自己的亲生母亲捅一刀。睡在地上是唯一一件他们无法习惯的事,他们怀念柔软的床垫和丝绸床单。我怀念那张和伊欧分享的简易床。我失去她的日子已经比我们结为夫妇的日子更久了,意识到这一点带给我的痛苦,巨大到了令我吃惊的地步。

按照地球的历法,现在我应该有十八岁了。但我不太确定。

我们的面包和肉食对饥肠辘辘的朱庇特守军来说犹如天堂的美食。吕西安和他皮包骨头、没精打采的伙伴们狼吞虎咽,他们吃得如此之快,奈拉都要担心他们撑破肚皮了。她跑来跑去,提醒他们那些烟熏马肉是不会爬起来跑掉的。帕克斯和他血背小队的人不时向那群老实驯顺的孩子扔根骨头。他的笑声很有感染力,雷声一样在他胸膛里震响,两秒钟之后就变成了某种很有女孩子气的笑声。只要他一开口,谁都绷不住脸。他又说起了赫尔加的事。我到处寻找着野马的身影,想和她一起乐一乐,但她几个小时后才能回来。就算这样,我还是开始想念她了。有什么东西在我胸中膨胀开来。我知道今晚她会钻到我身边,然后我们会一起打起呼噜来,和圣诞节期间的纳罗叔叔一样。

我把米莉雅叫到餐桌上首。我的士兵们四散坐在朱庇特分院的指挥室里,沉浸在征服之后懒洋洋的惬意气氛之中。朱庇特的地图被毁掉了。我无从得知他们掌握了多少情报。

“你对我们的接待者有什么看法?”我问米莉雅。

“我觉得我们应该给他们打上戳儿。”

我啧了一下:“你一点都不喜欢履行诺言,对不对?”

她脸上有不少尖尖的棱角,神情冷酷,很有猛禽的气质。她的声音也一样。“诺言是锁链,”她粗声粗气地说,“两者都应该被打破。”

我告诫她不要找朱庇特学生的麻烦,然后又高声发布命令,要她把路上从巴科斯分院弄来的葡萄酒拿上来。她带着几个男孩把我们在巴科斯的贮藏间找到的大桶搬了上来。

我像个蠢货一样站上了桌子。“我命令你们喝个酩酊大醉!”我向士兵们吼道。他们看着我,好像我发疯了一样。

“喝醉?”有人问。

“没错!”不等他说出别的什么,我截断了他的话头,“你们想象得出来吗?像傻瓜一样干傻事,就这一次。”

“我们会试试看,”米莉雅高声叫道,“不是吗?”回应她的是一片欢呼。不一会儿,我们就喝起了巴科斯分院的库存。我大声招呼朱庇特分院的人一起畅饮,帕克斯跌跌撞撞地冲上来,反对我把美酒分给外人。他表演得很到位。

“你要跟我对着干?”我质问他。

帕克斯犹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他那巨大的脑袋。

我握住背后的镰刀,从鞘里抽了出来,粗糙的摩擦声划破了指挥室内潮湿的空气。外面雷声隆隆,一百只眼睛望着我们。帕克斯像醉酒的巨人一样摇摇晃晃向前扑来,手摸着战斧的斧柄,但没有拔出来。过了一会儿,他摇了摇头,单膝跪在地上——就算跪着,他还是和我差不多高。我把刀插回刀鞘,把他拉了起来,命令他去外面巡逻。

“巡逻?外面正狂风暴雨呢。”

“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帕克斯。”

血背小队不满地嘟哝着接受了惩罚,跟在他身后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尽管不知道我演的是哪一出,他们依然足够聪明,知道自己是什么角色。“纪律!”我吹嘘地对吕西安说,“遵守纪律是人性中最好的要素,对这头庞然大物也适用。”

帕克斯离开后,我举行了一个仪式,把狼皮斗篷颁发给协助我攻下这座堡垒,从而赢得了自由的维纳斯和巴科斯奴隶。这只是仪式,因为我们还没抽出时间猎取狼皮。气氛轻松愉快,充满欢笑,但谁都没有放下武器。奈拉在大家的起哄下唱起歌来,唱得像天使一样动听。她是火星歌剧院的歌手,本来计划在维也纳登台献艺,但一个更好的、一生只有一次的机会来了——进入学院。真有意思。

吕西安和其他七个留守的学生坐在指挥室角落里观察着这一切。我的士兵们躺在桌子上、炉火边,靠在墙上,装出沉沉睡去的样子,还有几个偷偷溜出去抢占了床铺。此起彼伏的鼾声让我的耳朵发起痒来。

塞弗罗和我寸步不离,好像学监们随时会冲进来把我杀掉一样。我告诉他去喝个大醉,让我自己待一会儿。他服从了,先是放声大笑,不一会儿就趴在桌子上打起了呼噜。我跌跌撞撞地从熟睡的手下身边穿过,微笑着走到吕西安面前。从我妻子还在世时起,直到现在,我一次都没喝醉过。

我发现,吕西安虽然恭顺,但依然好奇。他极少直视我,肩膀也耷拉着,但他一次也没有把手藏到口袋里,或者防御性地抱在胸前。我向他问起朱庇特和马尔斯的战事。和我想的一样,他们差一点就赢了。他提到一个女孩背叛了马尔斯的事,听起来像是安东尼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