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北部森林(第4/5页)

我们怒吼,挣扎

不曾停歇

即使身披枷锁

在往生之谷中

听啊,收割者挥舞镰刀,声音霍霍

在往生之谷中

听啊,收割者朗朗歌颂

歌颂漫漫冬日的终结

“真奇怪。”她说。

“怎么?”

“父亲说这支歌会引发暴乱,会死人。但这支歌的旋律却是如此柔美。”她用来掩口的手臂上沾了她咳出的血,“我们曾在篝火前唱歌,那时他把我们藏在乡下,好……”她又咳了起来,“……好避人耳目。但……我哥哥死去之后……父亲就再也不和我一起唱歌了。”

我知道她活不久了,只是时间问题。医疗机器人不来,我只剩一件事可做,那就是丢下她,一个人去寻找药品。也许某个分院找到了药品,或者作为奖品拿到过针剂。我必须尽快动身,但先得给她准备好食物。

我独自出门狩猎,这时,有人悄悄跟上了我。我穿着新白狼皮大衣,他们也伪装过了。我看不见他们,但我知道里面有他。我装着调整弓弦,偷偷往后扫了一眼。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银装素裹和飒飒吹过易折树枝的风声。我继续往前走,那些人依然如影随形地跟着。

他们就在我身后。这种感觉和我身体深处的伤口的疼痛类似。我假装发现了一头鹿,飞快地穿过一片灌木,手脚并用地爬到了一棵松树上。

我听到“啪”的一声。

他们从下面过去了。那种感觉刺着我的皮肤,扎进我骨头里。我摇摇腿下的树枝,挂在枝头的雪块像雪崩一般跌落下去。一个空洞的人形显露了出来。他正看着我。

“费彻纳?”我向下喊道。

他的泡泡糖又啪地爆开了。

“你可以下来了,小子。”费彻纳尖声朝上喊道。他解除了幽灵斗篷的隐身功能,关闭了反重力靴,身体陷进雪里。他身上穿着黑色保暖服,我的多层军服和散发着恶臭的兽皮的保暖性能,连他这身的一半都赶不上。

我已经好几个星期没见过他了。他看上去很有几分憔悴。

“你来帮卡西乌斯收拾残局?”说着,我跳下树。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露出一个假笑:“你看上去糟透了。”

“你也不怎么好。软绵绵的床,热乎乎的食物和葡萄酒让你不舒服了?”我指指头顶。在枯骨般的光秃树枝间,勉强能看到奥林匹斯山的轮廓。

他微微一笑:“数据显示你的体重掉了二十磅。”

“只是一点婴儿肥,”我说,“卡西乌斯的离子剑帮我削掉了。”我举起弓箭瞄准了他。不知他穿没穿脉冲护甲,那东西能挡住脉冲武器和光剑之外的一切攻击。只有反冲护甲能阻挡那两样武器,但效果也不怎么样。“我应该把你射死。”

“你没这个胆量,小子。我可是学监。”

一支箭朝他的大腿飞去,但在击中隐形的脉冲护甲前就失去了动力。护盾发出彩虹色闪光,箭被弹开落在雪地里。看样子,就算他们脱了脉冲护甲,盾也一直都在。

“哦,你脾气真够坏的。”他打了个呵欠。

脉冲盾、反重力靴、幽灵斗篷,看样子他还有一副脉冲拳套,还有光剑。落在他皮肤上的雪融化了。他能看到树上的我,我猜想他的眼睛装有热感功能和夜视功能的装置,毫无疑问。他还带着数据终端和分析设备,因为他看出了我的体重。说不定还有我的白血球数值。他看得到我的光谱分析吗?

他又打了一个呵欠:“奥林匹斯山的人这阵子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我杀死朱利安的那段影像是谁交给胡狼的?”我问。

“哦,你还真是一点时间都不浪费。”

我说话的时候,他做了点手脚,把周围的声音都封死在了五米见方的范围里。我听不到这个气泡形空间之外的任何声音。我头一次知道他们还有这样的工具。

“是学监们交给胡狼的。”

“哪几个学监?”

“阿波罗。我们全体。这并不重要。”

我不明白:“他们是偏袒他才这么做的,我猜得对吗?”

“和之前一样。”他把泡泡糖吹爆,“很不幸,你的力量增长得太快了,而他们不允许你取胜。于是……”

我要求他解释,他表示没有更多可以说的了。尽管那张脸用胶原蛋白和化妆品竭力掩盖过,他看起来还是眼眶发黑,满脸疲态。他的小肚子更肥硕了,手臂却依然干瘦。他在担惊受怕,而令他担忧的并不是外貌。

“不允许?”我重复了一遍,“允许?赢不赢不是别人‘允许’的事情。我以为这该死的游戏,是要我们靠自己的力量一步一步爬到最高处。要是我‘不被允许’成功,这意味着胡狼的胜利也是事先定下来的。”

“说对了。”他似乎回答得不太愉快。

“这太荒谬了。这会毁掉整个游戏。”我激愤地说,“你们破坏了游戏规则。”

本应得到提拔的是最杰出的黄金种人,然而获胜的人选已经早早定下了,这毁掉的不只是学院,连殖民地联合会都会受到影响。适者为王,这是他们的说法。但现在他们背弃自己的原则,在一场校园争斗中偏袒一方。一场翻版的桂冠争夺赛。多么虚伪。

“那小子算什么?内定的亚历山大大帝?常胜将军恺撒?成吉思汗?不败的维京人?”我追问道,“真是太荒谬了。”

“重点是,亚德里亚斯是我们亲爱的首席执政官奥古斯都的儿子。”

“没错,你告诉过我。但为什么他注定能赢?只因为他有个地位显赫的父亲吗?”

“真不巧,正是如此。”

“说得明白一点。”

费彻纳叹了口气:“首席执政官私下对我们十二位学监威逼利诱,软硬兼施,最后我们都同意他的儿子应该是最后的赢家。但我们作弊的时候必须非常小心。我们真正的上司初选者们,在各自的宫殿、战舰里监视着每一步的进展。他们也是大人物。人口质量控制委员会也要操心,还有王室、议会以及其他执政官。因为,尽管分院众多,只要乐意,他们随时都能监视你们。”

“什么?怎么监视?”

他点了点我的狼纹戒指。

“生物摄影机。别担心,现在他们看到的是别的东西。我打开了一个屏蔽力场,而他们看到的东西有半天的延迟,因为我们会对影像进行编辑。这以外的所有时间,任何一位初选官都能看到你,好决定是否在游戏结束时收你做学徒。哦,他们可喜欢你呢。”

一直以来,我的一举一动都被成千上万的黄金种人注视着。

我的心缩成了冰冷的一团。

德米特里厄斯·欧·贝娄那,第六舰队统帅,卡西乌斯和朱利安的父亲,马尔斯分院的初选官。他眼睁睁地看着我杀死了他的一个儿子,然后蒙骗了另外一个。我无法呼吸。万一那时我当面告诉了提图斯,因为我是红种人,所以认出了他也是个红种人,结果会是什么样?他们可曾注意到他说出了“他妈的”?认出他是红种人时,那句话只是在我脑海里,还是说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