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编号082

易鹤野实在是太难受了。

浑身冷得发颤, 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耳鸣声狂响着,连自己说的话都不太听得见。

他根本看不清简云闲此刻是什么样的表情, 短暂地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口不择言了, 但下一秒,模糊的视野中,他看见那人毫不犹豫地搂住了自己。

易鹤野悄悄松了口气, 昏昏沉沉把整个身子都埋了过去。

那人身上淡淡的香味就仿佛是一剂镇静剂,把那叫人烦躁不安的刺痛都渐渐抚平了,他仿真的体温也驱走了易鹤野身上的恶寒。

有那么一瞬间,易鹤野觉得自己似乎重新躺进了母亲温暖的子宫里,他与世界的一切联系, 都在一声声心跳之间缓慢重连。

疼痛还是在的,但他只要呼吸稍稍乱了, 或是脑袋不安地蹭动两下,简云闲的手就会捏一捏他的耳垂, 抚一抚他的头发, 于是他的情绪就会理所应当地平静下来,疼痛也就消散了些许。

这让他联想到了一个和他几乎没有关系的词——撒娇。

他想起来小时候同龄的小孩,只要大声哭闹,就能从大人那里换来想要的东西,自己也试着对“妈妈”哭闹过,但是“妈妈”根本看不懂他想表达的意思, 还会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反馈。

自从有一次, 他因为哭闹被“妈妈”扒开眼皮、检查泪腺之后, 便再也不会这样做了。

后来, 易鹤野才知道, 这样的行为就叫“撒娇”,是一种通过示弱的方式从而达到心理预期的手段,还有一种词语解释的说法是,“撒娇”指仗着受宠而故意作态。

易鹤野不爱示弱,也从没有受过宠,所以他没有对谁撒过娇,也根本不会撒娇。

但眼前,自己哼哼唧唧趴在简云闲的手臂上求抚摸的模样,莫名让他想到了这个词。

有些东西似乎也就无师自通了。

或许是镇痛泵起了作用,也或许是想东想西分散了注意力,身上的难受渐渐褪去了,眼皮子也越来越沉,易鹤野就这么趴在简云闲的臂弯里安安稳稳地闭上了眼。

大约睡了一个飞快的觉后,理智逐渐回笼的易鹤野突然“啪”地睁开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在干嘛——

找简云闲要抱抱、还朝他“撒娇”、甚至在他怀里睡着了……

此时此刻的自己还被简云闲一整个环抱着,全世界都是简云闲的气息和温度,想到这里,易鹤野的脸瞬间燃烧起来。

他下意识要起开身,结果发现这家伙就像是把双臂锁死了一般,一整个把自己的脑袋圈住了。

又尝试了几下,易鹤野终于惊恐地发现——

救命,头,拔不出来了……

习惯了万事靠蛮力的易鹤野,总会忘了自己长了张嘴,自顾自地拔脑袋拔了大约半分钟,他才惊魂未定地小声开口:“松……松手!”

听到他的呼唤,简云闲才跟被突然唤醒了似的,“啪”地松开双臂。

突然被松绑的易鹤野靠着惯性滚回病床上,这大幅度的动作扯到了伤口,又疼得他龇牙咧嘴直哼哼。

简云闲见状,赶紧俯身帮他抚平身子,然后才道:“你只睡了3分28秒,你完全可以多睡一会。”

原来只睡了三分多钟吗?易鹤野倒是觉得自己经历了一场漫长的孕育和生长,身子恍惚以为自己的伤疤都完全愈合了。

他睁着眼,又恍惚回想起刚才自己那些要了命的举动,一阵窒息爬上心头,他决定闭着眼睛装死。

闭着眼睛的时候,他感觉到简云闲小心翼翼地帮他拢了拢被子。

毕竟心里有鬼,那家伙对自己稍微用心一点点,易鹤野都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下一秒,他感觉到那人的气息开始从自己身边抽离,接着他就听到椅子轻轻挪动的声音。

易鹤野对这种声音极其敏感,他以不属于他的反应速度意识到这人要走——他几乎是下意识伸出手,紧紧攥住了简云闲的手指。

然后又是一阵长久的尴尬和沉默。

草。

易鹤野悄悄睁开了一个小缝,看见握在自己掌心里的那根食指,又看见简云闲那双纯粹的、宝石般盯着自己的眼睛。

这种情况下,装傻已经没用了,易鹤野只能硬着头皮嗫嚅了一句:“……别走。”

简云闲怔愣了一下,才道:“没走,我准备倒杯水喝的。”

易鹤野无语凝噎,想来想去,还是一鼓作气扔掉了简云闲的手,转过身不再看他了。

事实证明,易鹤野的伤确实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

因为一次性失血过多,他几乎整天都处于极度疲乏的状态,除了被疼醒,就是昏昏睡去。

高烧和剧痛将他从梦中揪出来的时候,他总是下意识地害怕、恐惧,但每次简云闲都会及时递过来他的手指或者臂弯,让每次都险些溺亡的他,找到一根足以支撑平衡的浮木。

他有预感,这样的吊桥效应,会让自己在心理上更加无法摆脱对简云闲的情感依赖,但无奈的是,伤病中的人比他想象中脆弱得多,他拒绝不了这样一个可靠的诱惑。

简云闲真的太可靠了,易鹤野想,这家伙到底是分析了多少人类情绪的样本,才能永远正确计算出对方想要得到的情感反馈,作出合适的行为选择?

放在人类里,这样的人叫高情商、会哄人,但易鹤野又想起来,简云闲他是个AI,AI没有情商一说,自己只该夸他足够智能、足够好学。

于是莫名其妙的低落又爬上心头。

低落让他疼痛,疼痛让他脆弱,脆弱让他忍不住朝简云闲“撒娇”,简云闲给出反馈,引申出的想法就会再次让他低落……

这该死的恶性循环。

第三天的时候,易鹤野终于脱离危险了,难熬的疼变回了可以享受的疼,他也终于有足够多清醒的时刻了。

那天早晨起来,他惊恐地发现自己身边没了人。

他扯着生疼的肚子准备起身逃跑,就听到床前外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别一个二个看着我,你们知道错了嘛?”

这么凶?易鹤野有些好奇地起身探头去看,就看见了一排小机器人可怜巴巴贴着病房的墙角罚站,半空中,则是背着双蹄、一副领导模样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的SHEEP。

一看,挨批评的小机器人,正是之前和他一起并肩作战的辅助小军团。

易鹤野看着脑门快贴到地面上的小机器人们,又看了看那只老神在在的小羊,方才还要逃跑的惊慌顿时没了。

他只是下意识好奇地探出脑袋,问道:“怎么了?”

SHEEP一看他来,面上那不太正经的严肃瞬间化成弯弯的笑意。

它转了个圈飞到易鹤野的病床边,邀功一般说道:“我在教育它们,因为之前没有保护好豹子长官,让长官受了很重的伤——这让我非常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