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第2/3页)

他讲述完详情,庆德帝评断:“那乌氏淫、乱忤逆是真,但似乎情有可原,上苍有好生之德,且饶她一命,只以通奸罪论处吧。但萧其臻为救一个淫、妇,不惜让涉案官员都担上枉判之责,也太本末倒置,轻重不分了。就罚他贬官外放,到地方上去历练历练。”

众人都赞皇帝圣明。

陈良机走后,庆德帝笑吟吟对朱昀曦说:“苏门答腊新进贡了一头雄狮,放在虎城饲养,待会儿你可替朕去瞧瞧。”

本朝皇室豢养狮虎豹等猛兽玩乐,在京里设有虎城、象房、豹房、鹁鸽房、鹿场、鹰房等多处饲养场。

虎城就在太液池的西北岸。

庆德帝对此不感兴趣,知道朱昀曦喜欢,凡有这类贡物都先让他赏玩,看得中意便行赏赐。

朱昀曦小时候曾养过两头狮子,已老死多年,听说来了新的,迫不及待要去观赏。

出乾清宫后吩咐云杉:“你去传柳竹秋到虎城奉驾,孤王向皇后太后请了安就过去。”

他到坤宁宫时朱昀曤也在,章皇后今天心情格外好,亲切地对他说:“上次苏州制造局进贡的织金纱很不错,我命人为你兄弟一人做了一件袍子。你弟弟已穿上了,你也来试试吧。”

朱昀曦看看朱昀曤身上穿的大红色富贵蟒云通肩织金纱袍,样式做工都极其精美。

给他那件款式颜色一致,只纹样是四爪龙的,比富贵蟒等级高,寓示皇后对他的尊重。

朱昀曦试了试,很合身,见弟弟先穿着了,便不好脱下来,总要穿完这一整天才算孝道。

他在慈宁宫陪许太后用过午膳,下午出宫来到虎城,柳竹秋已等候多时了。

“你以前见过狮子吗?”

“草民在画上见过,早想看看活物,今日得殿下恩典,总算能如愿了。”

“孤就知道你爱稀奇,特意让云杉去叫你的。”

“殿下事事想到草民,真不知是草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柳竹秋听说庆德帝已赦免了萧其臻,贬官外放还算个机遇,为此十分感谢朱昀曦,并且真想看狮子,心甘情愿来作陪,进入驯兽场前不忘提醒:“猛兽对红色敏感,殿下穿这纱袍去看狮子恐有危险,还是先换一件素色的吧。”

朱昀曦说:“这袍子是皇后新赐的,颍川王已穿在身上了,孤王若脱下来旁人会说闲话。那狮子已着人喂过麻药,又关在铁笼里,伤不了人。”

他命人去运狮子,先领柳竹秋走到驯兽场中央的大坑洞前。

那大坑直径五丈有余,边沿围着一圈石栏杆。

柳竹秋探头下望,坑洞有四丈多深,坑壁由砖石垒砌,与底部垂直,坑底爬着五头体型雄壮的斑斓猛虎,有的在打瞌睡,有的在嬉戏玩耍。

朱昀曦不无炫耀地介绍:“那头白额吊睛的叫山鬼,脑门上有月牙的叫天犀,那头白老虎最珍贵,是朝鲜国进贡的,叫做骊姬。父皇把它们都赏给了孤,你看上哪头,孤也可以赏你。”

柳竹秋咋舌:“这玩意儿每天得吃多少肉禽,草民可养不起,也没那么大的地方供它住啊。”

她觉得饲养这些猛兽白费人力钱财,实非明君所为,打算日后寻机劝太子罢黜这项娱乐。

远处轰隆声响,回头见侍从们推着一只上罩黑布,下设滚轮的大铁笼走过来。

朱昀曦带她过去,靠近笼子一股浓烈的腥臊气直透脑门,笼内传出野兽粗壮有力的呼噜声,好似雷公在打瞌睡。

朱昀曦先命侍从撩开一角黑布,让柳竹秋弯腰窥看。

柳竹秋轻手轻脚上前偷瞄,见那是头两岁的年轻狮子,面如豹子,脸周长着一圈草垛似的浓密鬃毛,像个黑色的大火球,还未完全成年,但爬在那儿已有如一座小山,正烦躁地甩动尾巴。

人兽目光对接的刹那,狮子昂然起身,冲她愤怒吼啸,一口利齿如剑戟怒张,腥臭的气浪狂风般刮过来,惊得她慌忙倒退。

朱昀曦就爱看她受惊恐惧的窘态,哈哈笑道:“你一向嚣张,见了这百兽之王还不照样吓破鼠胆。”

柳竹秋不甘受嘲,诙谐挤兑:“这狮子虽是兽王,想必也不敢冒犯真龙。”

朱昀曦得意道:“孤从小跟这些猛兽打交道,早看惯了。”

他以为狮子吃了麻药已失去攻击性,叫人直接掀掉黑布,又命人取生肉来,要亲自给狮子喂食。

谁知那雄狮见了人群光亮益发烦躁,不停转圈咆哮,尤其看到身着红袍的太子以后,接连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遽然埋头撞击铁笼。

震心的轰隆声中,那由儿臂粗细的铁杆焊接成的,看上去固若金汤的牢笼竟出人意料地倒塌了。

猛兽出笼,一时间惊声四起。

单仲游赶紧拉住太子逃奔,雄狮猛扑追逐,几个英勇挡驾的侍从都被它的爪牙撂倒。

狮子吐掉刚撕下来的断掌,两眼盯着那团移动的红色纵跳直追,忽然一根套绳斜刺里飞出来套住狮头,众人见拉绳子的是温霄寒,忙去支援。

那狮子力气太大,没等其他人抓稳绳索已将柳竹秋连人带绳拖走。

柳竹秋奋力爬起,一脚蹬住跟前插旗的石墩,拼命与这畜生拔河。

她又不是金刚力士,如何敌得过狂狮的蛮力,转眼又被拖得踉跄向前。

眼看太子已被逼至墙根下,无处可避。她望着一丈外的虎坑有了对策,趁狮子与一名侍卫搏斗,孤注一掷地向坑洞迅猛冲刺,再借着冲力一跃而下。整个人被吊在坑壁上,绳索挂住栏杆形成滑轮冲力暂时拽停了即将发起新攻势的狮子。

它爬在距离朱昀曦不到两丈的地方奋爪嘶嚎,挣扎着迅速逼近。

单仲游持剑挡在太子跟前,另有十几名手握兵器的侍卫赶到,不等朱昀曦下令,你一枪我一矛将狂狮扎成了蜂窝。

柳竹秋脚下的虎群已把她当做新投喂的食物,有的将爪子搭在坑壁上抓挠,有的焦急地舔着舌头来回走动。

她听到狮子临死的惨嚎,又见绳索静止不动了,急忙蹬住井壁往上爬。侍从们奉太子命令赶来,争先恐后拉动绳索将她救出虎坑。

“你受伤了吗!”

朱昀曦万分灼急地分开人群抢上来,身体在惊恐担忧双重夹击下微微发抖。

柳竹秋看他安好,惊魂方定,擦了擦汗湿的脑门,摇头说:“没有。”

一场生死营救仿佛地震,几乎轰塌朱昀曦最后的矜持,不顾众目睽睽抓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快步而行,走到就近一间无人的屋子里,抢先关门将其余人挡在室外,而后飞快转身抱住怔愣的女人。

柳竹秋的耳膜被心跳声撞得生疼,分不清是太子的还是自己的,劫后余生地喜悦包裹着后怕。

他们差一点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