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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定要扯这件事吗?”

“这有什么好难为情的?你不觉得很好笑吗?”

“再过几年,也许吧。”他忽然停下脚步,隔着一面绳子编成的网墙,看着一棵番茄树。那熟透的番茄香气四溢,詹丝的胃不由得咕噜作响。

“当年,我们真的太激动了,搞得天翻地覆。”马奈斯口气很平静,“为了办这个案子,霍斯顿简直像疯了一样。他每天晚上都会发邮件给我,要我跟他报告进展。这辈子我从来没有看过他那样,不顾一切拼命想抓到一个人。你知道吗,那种感觉,就好像他真的迫切需要。”说到这里,他伸出手,手指扣住一面护栏,眼睛看着满地蔬菜后面那不知名的远方,仿佛看得到从前的那一幕。“回想起来,感觉上很像他已经发现艾莉森怪怪的,好像他已经感觉得到她快要发疯了。”马奈斯转过来看着詹丝,“她被送出去清洗镜头之前,地堡里的状况,你还记不记得?已经持续了好久,所有的人都已经快要情绪失控了。”

詹丝已经好一会儿没笑了。她站在马奈斯旁边。马奈斯转身回来看着那棵番茄树,看着工人剪下一颗红透的番茄,放进篮子里。

“你知道吗,我觉得霍斯顿是拼命想缓解地堡里的压力。我认为,当时他很想亲自下来抓那个偷东西的人。他每天发邮件给我,要我报告进展,那种感觉就好像他要靠我的报告才活得下去。”

“对不起,我实在不应该扯这件事。”詹丝伸手搭在他肩上。

马奈斯忽然转头看着她的手背。在浓密的胡须下,依稀看得到他的下唇似乎动了一下。詹丝感觉他那种动作很像是在亲吻她的手,赶紧把手缩回来。

“没关系。”他说,“可惜那个时候大家心理压力太大,要不然,想想确实是很好笑。”说完他转身继续沿着通道往前走。

“后来他们到底有没有查出来,它是怎么有办法跑进水耕区?”

“应该是从楼梯井上来的吧。”马奈斯说,“一定是。不过,我倒是听到有人推测,很可能是有个小孩偷了一只,想养来当宠物,可是后来却把它放到水耕区里。”

詹丝大笑起来。她实在忍不住。“一只兔子。”她说,“水耕区的作物不见了,大家要抓贼,搞了半天却是一只兔子。当代最伟大的执法人员竟然被一只兔子搞得人仰马翻。被它吃掉的蔬菜水果,差不多值他一年的薪水点数。”

马奈斯摇摇头,苦笑了一下。“我不是最伟大的。”他说,“从来就不是我。”他愣愣看着通道的尽头,清清喉咙。詹丝很清楚他心里想到的人是谁。

※ ※ ※

他们吃了一顿很丰盛的晚餐,然后心满意足地走到楼下的客房。詹丝有点怀疑,为了腾出房间让他们住,很可能有人必须忍受很多不便。所有的房间都客满了,其中不少房间都已经有人排队预约,要等到隔天甚至后天才能住进来。由于先前清洗镜头任务的时间确定之后,很多人都已经排好时间要上去看风景,早就预约了房间,而他们却是临时决定要下来面试,所以,她不难猜到,为了把房间让给她,有人的预约势必要被挤掉。另外,他们两个人就要占掉两间房,而且首长住的那间必须有两张床,这样一来,情况就更糟糕了。更何况,倒不光是浪费空间而已,而是那种安排本身就有问题。詹丝本来希望自己……不要受到这种特殊接待。

马奈斯显然也有同样的感觉。既然现在还不到睡觉时间,而且因为刚刚吃过大餐,多喝了两杯葡萄酒,两个人精神还很好,所以,他邀她到他的小房间坐一下,多聊一会儿。反正现在水耕区里闹哄哄的,等安静下来了再睡还不迟。

他的房间很舒服,虽然只有一张小小的双人床,但整理得又干净又整齐。地堡里大约有十几种私人经营的产业,楼上的水耕区就是其中之一。这次他们住宿饮食所需的费用,将会用她办公室的旅行预算来支付,而那笔钱,还有那些上顶楼看风景的人的花费,都有助于水耕区建构更好的设施,比如更高级的床单,或是更坚固的弹簧床垫。

詹丝坐在床尾。马奈斯把身上的枪套解下来,放在矮柜上,然后走到距离一米外的墙边,把固定在墙上的活动长凳拉下来,坐到上面。她脱掉长靴,揉揉酸痛的脚,而他则开始滔滔不绝,说今天吃得有多过瘾,还有两个房间实在很浪费,边说边搓着胡子。

詹丝用两只拇指搓揉酸痛的脚跟。“我想,等我们到了底下之后,我恐怕需要在那里休息一个礼拜,才有力气往上爬。”她说。

“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可怕。”马奈斯对她说,“你明天早上起床的时候,也许会浑身酸痛,不过,一旦你开始下楼梯,你就会发觉自己体力越来越好,绝对不会像今天这样。然后,等我们回程要上楼的时候,也是一样。你就一步一步慢慢往上踩,然后,不知不觉就到家了。”

“但愿如此。”

“更何况,回去的时候,我们不再用两天走完全程。我们分成四天。就像去旅游探险一样。”

“告诉你。”詹丝说,“其实我现在就已经在探险了。”

接下来,两人忽然陷入一阵沉默。詹丝往后一仰靠在枕头上,马奈斯愣愣地望着外面的水耕区出神。此刻,孤男寡女在同一个房间里,那感觉却是如此平静,如此自在,令詹丝感到有点意外。而且,两人甚至还不需要刻意找话讲。他们可以就这样在一起。没有警徽,没有首长的头衔,就只是两个平平凡凡的人。

“你一定从来没有去找过神父,对吧?”马奈斯终于开口了。

“没有。”她摇摇头,“你呢?”

“我也没有,不过,现在我开始有这种念头了。”

“因为霍斯顿的缘故?”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说着他忽然弯腰往前倾,两手在大腿上搓来搓去,仿佛这样搓两条腿就不会酸。“他死了以后,灵魂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很想听听神父的说法。”

“他的灵魂永远与我们同在。”詹丝说,“他们说来说去都是这一套。”

“那你的信仰是什么?”

“我?”她翻身抬起上身,手肘撑着床垫,凝视着他的眼睛,而他也凝视着她。“老实说,我不知道该相信什么。我太忙了,根本没时间想这个。”

“你会不会觉得唐纳的灵魂现在就在这里,就在我们旁边?”

詹丝忽然打了个寒战。已经很久没有人当她的面提到她丈夫的名字了。

“他已经走了很久,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说不定已经比他陪在我身边的时间还长了。”她说,“感觉上,我嫁的好像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