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深宅二十三(第2/5页)

原来,母亲知他心喜侍卫,上战场危险自不必说,母亲让大哥撤下他,让他一直做后勤。

一直做一个陪小孩玩的废物。这句话,是侍卫的原话。

许多年过去,他已经淡忘侍卫的长相,但侍卫那时的狰狞、愤慨、无力,随着他年岁越长,却越来越影响他。

侍卫恨他。

他盯着他的眼神,从一开始的恭敬喜爱,到现在的厌恶恶心,仿若他是一块茅坑里的臭石头。

末了,侍卫威胁他,不准把事情说出去,不然,他有能力杀掉谢屿。

谢峦一直顺风顺水,从没受到过这么大恶意,躲在被窝里哭得枕头都湿了,在大哥和母亲的几番追问下,他还是把事情说出来。

之后,他再没见过侍卫。

隔年上元节,谢峦和二哥出门玩耍时,意外看到侍卫,他和他婆娘摆摊卖馄饨,因吃酒的事,和那妇人当众吵架。

那狼狈的样相,没人知道,就在数月前,他还是侯府风光的侍卫。

他永远失去往上爬的机会。

眼看着,侍卫开始打他婆娘,谢峦去抓谢岐的手,谢岐自幼看不得女子被打,立刻叫人上前,救下那可怜的妇人。

于是,侍卫也发现谢峦,瞬时,他拿着案板上的菜刀,冲过来,面如鬼煞,喊:

“都是你害了我!我杀了你!都是你们,你们这些人都得死!”

尖叫声,血液喷溅。

那男人疯了,见人就刺砍。

后来怎么回去的,谢峦已经忘了,他浑身发热,躺在床上两天,才渐渐见好。

时年十二岁的谢岐,坐在他床头,叹息:“没事了,那男人被投入大牢,择日待斩。咱府上大发慈悲,没把他赶出京城,没想到,他还敢做这种事。”

谢峦愣了很久。

谢二又说:“三弟,你以前太纵容他,如果不是这样,他怎么敢这么嚣张,反过来威胁你,还要杀了你?”

点到为止,谢二又说:“你要是身体还好,就起来吃东西吃药,母亲几天没睡好,大哥又被母亲罚跪。”

谢峦只问:“二哥,是,是我的错吗?”

少年谢岐愣了愣,他还不能很好的隐藏情绪,流露埋怨,“我养的那只狸花猫,你还记得吗?我想你大抵忘了,可我没忘,因为你说喜欢,母亲让我把它送给你玩,但它跑了。”

“你没发现你喜欢什么,最后它都会出事吗?”

谢峦怔然。

可是,喜爱的事物,谁会憋得住装出一副讨厌的样子呢,但后来他做到了。

渐渐的,他发现,当他喜欢的东西“少”了之后,大哥不会被母亲责罚,二哥不用强要求自己陪伴他,谢峦突然觉得,也挺好的。

“也挺好的。”

阁楼上,谢峦手掌按住自己眉眼,他一边后悔着为何要说这些,又一边禁不住,将往事如豆子般,噼里啪啦倒出来。

过了一会儿,他从手指缝隙里,瞥了眼宁姝。

他竟有些忐忑。

只看宁姝一手支颐,她笑了笑,说:“我不会评价谁对谁错,你说出过去的事,也不是想让我指指点点的吧。”

“那当然不是。”她的话,让少年的自尊心好受点。

却听她轻叹声,又说:“只是,辛苦你了。”

伸出手,她按在他的后脑勺处,揉了揉。

不够宽大的手掌,却一下子按住谢峦的所有不安。

谢峦发愣。

宁姝问:“那你现在,倒是很好?”

谢峦眉眼倨傲,道:“那是肯定,”知晓宁姝不会取笑他,他倒是直接了些,“谁让我是家中幼子。”

宁姝却突的问:“你真的这么想吗?”

谢峦:“什么?”

宁姝说:“因为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因为是老来子,所以坐享其成,在母亲的羽翼下,靠着兄长的庇护,过完这辈子。”

“只要不变成那种进赌坊豪掷千金、逛花楼眠花宿柳、一个大道理都不懂的纨绔子弟,就足够了,你真的这么想吗?”

她每说一个字,谢峦的脸色就低沉一分,手指也不自觉地蜷在一起。

他问:“有什么问题?这样也很好。”

忽然,宁姝扯住他的手臂,摊开他手掌。

他本想把手收回去,宁姝却按住他掌心的一块薄茧,说:“上次替你包扎伤口时,我就奇怪过,为什么你的手会这么粗糙,会有薄茧。”

“这实在,不像一个长在蜜糖罐里的公子该有的手。”

谢峦眼睛撑得大大的,连忙收回手,下意识说:“这是以前玩的时候……磨出来的。”

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是了,这薄茧,是常年练剑才会留下来的,不是那种花架子的舞剑,而是锋利的,能上战场的剑法。

他从六岁开始,就没放弃过练剑,即使除青竹外,没人知道,即使不会有任何夸赞,甚至被母亲知道,母亲定要责怪他苦了自己。

而那把剑,是他六岁时,大哥送他玩耍的,是一柄没开刃的剑,后来,他让青竹送去匠铺开刃,就一直藏着,直到现在十年后,用的仍是这把剑。

不然手上的茧,早该如大哥那般粗厚。

为什么要偷偷练剑?

他们说,他可以快乐地过一辈子,可他们,也从不对他抱任何期待。

哪怕有那么一刻的可能也好,他想证明自己。

只是这个想法,第一次大喇喇摆在光下,这让谢峦难堪,他在享受旁人求而不得的荣华富贵,却想上那腥风血雨的疆场,放旁人来看,一定是疯了。

唯一没觉得他疯的青竹,还是个二愣子。

此时,面对宁姝的目光,谢峦躲无可躲,只好微红着脸,粗着脖子:“干嘛,我练剑也只是锻炼身体……”

“谢峦。”

宁姝突然打断他的辩驳,叫他愣了愣,她合起他的手掌,握成拳,清冷的声线中,多了一丝坚定:“你很好。”

“不要被温柔乡折断羽翼,他们不需要你,不是你不追求上进的理由,因为,你需要你自己。”

一刹那,像戳动什么开关,谢峦睁着眼睛,泪从眼角溢出,顺着脸颊一滴滴滚落下来。

他“咦”了声,赶紧低头抹了下,然后脸色又刷的变得红通通,像抹开一层朱砂。

立刻背过身去,谢峦肩膀耸动两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带着沉沉的鼻音,应了声:

“哼。”

宁姝忍不住“嗤嗤”笑起来,谢峦立刻恼火,转过头质疑:“你笑什么?很好笑吗?”

她摇头,但还是半掩着嘴唇,眼睛流露亲和的笑意:“不,不是,是因为你很可爱。”

谢峦:“……”

宁姝眼眸一转,继续说:“说真的,谢峦,你觉得我刚刚又是给你上药,又是碰你这碰你那,很正常吗?”

很不正常!谢峦磨磨后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