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衣衫不整,成何体统

僵持之下,崔文锦只好把恼意咬碎了往肚子吞,让女儿向翁氏道歉。

且不说方才谢玦的话说得有多严重,便是在老太太的院子外闹大了,也绝对会是他们二房受罚。

自大伯大嫂没了之后,老太太对这大孙子的宠爱便偏心偏到没边了。

谢菀昕委屈得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心不甘情不愿的躲在母亲身后,低着头说了声“对不起!”

声音很僵硬,且满是不情愿的情绪。

谢玦眸色一沉,厉声道:“你这是要向谁道歉?再说一遍。”

俨然,谢玦把堂妹当成了他军中的兵,严厉苛刻,毫无情面。

谢菀昕不过是八岁的小姑娘,平日本就与这大堂哥不亲近,忽被厉声训导,吓得她退了两步。

红着眼向母亲求助,母亲却是别开了视线不看自己。

后无靠山,欺软怕硬的谢菀昕哭得抽抽噎噎的再次道歉:“嫂嫂,是菀昕口不择言,说错话了,对不起,请嫂嫂原谅。”

还未等翁璟妩说话,谢玦便神色冷峻开了口:“若下次再犯,绝不轻饶。”

决不轻饶这四字,从他口中说出,在旁人听来,却像是要军法处置一般。

说罢,谢玦朝着崔文锦略一颔首,转身便走。

翁璟妩瞧了眼母女二人,心头虽有畅快,但更多的是心平气定。

早已做到喜怒不行于色的翁璟妩,也是脸色淡淡的朝着崔文锦略一颔首,遂转身随着自己的夫君离去,连原谅二字都未曾说出口。

不过是被逼之下的道歉,又谈何的原谅?

崔文锦看着离去的夫妻二人。

微一眯眼,冷意从眼中一闪而过,余下却是一副被迫于威严而无可奈何的妇人,揽着女儿安慰。

暗中施压翁氏,让其生出卑感,或是让其闹出笑话,让老太太彻底对这孙媳失望,从而管家一职始终让她抓在手中。

等老太太走了,她便是把管家的一职交付给翁氏。上头没有老太太压着,她交付个空壳子,翁氏也无可奈何。

但这一计,时下看来是行不通的了。

她着实想不到翁氏这么快就有孕,也着实想不到翁氏先前的小心谨慎,性子软都是装出来的。

翁氏可真会扮猪吃虎。

她想母凭子贵,倒看她能不能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

夫妻二人相差半步,相继无话的回了褚玉苑。

回了房中,谢玦在榻上坐下后,翁璟妩却是站着。

谢玦抬眼看了她一眼:“为何不坐?”

翁璟妩温婉而立,斟酌了几息,开口问:“夫君不问我为何要对祖母说谎?”

谢玦面色无异,嗓音清冷:“不问。”

听闻谢玦不问,翁璟妩略微诧异。

虽然不明白他为何略过此事,但也乐得寻借口来应付他,便也就在一旁坐了下来。

下人呈上两盏水。

一盏温水,一盏冰镇过的凉茶。

谢玦面色浅淡地饮过凉茶后,放下杯盏,看向饮着温水的妻子,却说了旁的。

“我发现,我对你似乎不大了解。”

无论穿着,还是今日的谈吐,让谢玦从中察觉到了一丝陌生。

再欲抿一口水的动作一顿,杯沿离唇,从容的放置茶几上。

翁璟妩转头望向他,并未躲避他的目光,菀尔而笑:“我与夫君成亲尚不到半载,相处的时日又少之又少,我都不了解夫君,夫君又如何能了解我?”

谢玦漆黑的眸子望着她。

那双深沉的眼睛似乎有种能穿透人心的能力一般。

若非已经做过三年夫妻,又做了多年的当家主母,她还真会在这眼神之下露了怯。

四目相对半晌,谢玦开了口:“的确是我不够了解你。”

翁璟妩不知他说出这话后,心底到底还有没有怀疑什么。

但为了不让他怀疑,什么都不改变,那她回来的意义又在哪里?

半晌无话后,谢玦古井无波的黑眸略抬,目光落在了她髻边的荆花点翠簪子上。

“金都城花销大,若是不够银钱花销,便问我要。”顿了一下,又道:“你也要添置些衣裳首饰了。”

今日,翁璟妩这身打扮除却让自己赏心悦目,另一个目的就是上辈子的匣子。

在老太太那处说的那些话,便是说给谢玦听的。

若是他不懂,那她晚间再直言。

翁璟妩转回头,微微垂首,轻声道:“府里需要打点的地方虽多,但我带来的嫁妆尚且还够。只是往后若是要出门的话,确实不够花使。”

“嫁妆”二字落入谢玦耳中,才想起他还未曾给过她家用。

到底是头一回成亲,身边无长辈嘱咐,谢玦却忘了需得上缴家用一事。

沉吟了一息,站起身,说了声“稍等”后便走入了离间。

翁璟妩抬头翘首往里望去,隔着雕栏望见谢玦把柜子打开,从中取出了一个熟悉的匣子。

……

这难道就是所谓灯下黑?

上辈子他给自己匣子的时候,匣子就已经摆在了桌面上,她压根不知他是从何处拿出来的。

且他们虽公用一柜,但她的衣物只有两个格子都绰绰有余了,哪里还会翻其他地方?

再者他的东西,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皆不会乱翻。

谢玦捧着匣子走了出来,放在了榻上的矮榻上,打开。

翁璟妩看了眼匣子,依旧是上辈子一样的摆放。

一小撂堆垒起来的金块和一小撂银块,底下还有三间铺子和庄子的契书。

她自匣子中抬起头看向他,问了一个早已知道答案的问题:“全数给我?”

谢玦略一点头,道:“只能给你这么多。”

翁璟妩心说你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侯府风光,但真管了家后才知道每年谢家都会拿出一大笔银子来做抚安费。

谢家到了谢玦这代,三代从戎。

时下看似太平,但各地依旧有各种骚乱。

要么是盗贼猖獗,要么是边境动乱,谢家虽不再镇守边关,但若有战况,也依旧是身先士卒。

故而有些人回不来了,留下孤儿寡母。又或是缺手断脚,无法谋生者,侯府皆会接济,送去抚安费。

还是那句话,谢玦不是一个好丈夫,可却是一个铮铮好男儿。

这一点,她从未否认过。

这侯府自老侯爷走了后,几乎都是由谢玦在撑着。

上辈子谢玦身死,太后并未让爵位落到谢家二叔或是二叔儿子的头上,便是知他们扛不起侯府的门楣。

所以才会留着爵位,等着二房嫡子成婚,再过继一子从新培养。

回过神来,翁璟妩装模作样的道:“夫君真要给我这么多银钱?”

谢玦阖上了盖子,如实道:“不多。”

确实不算多,这里边拢总不够千两,旁人高门妇人一套寻常头面都是百两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