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第2/3页)

颓玉口不择言,他知道自己的话,实在偏颇太重,但他实在忍不住,最后颤抖地跪在地上的时候,他没有看见殷予怀的眼。

他苦笑着说着:“殷予怀,你知道吗,如若不是为了小姐,我此生都不会将这些告诉你的。你知道,在小姐心中,她根本不承认霜鹂吗?那个在废院中,同你朝夕相伴的霜鹂,她觉得,那不是她,她还觉得,你不爱她。”

颓玉抬起眸,全是泪:“殷予怀,你究竟有什么好,能够让她为你做这么多。她所有的失态,都是拜你所赐。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因为别人不自信的模样,也从来没有见过她因为别人不住地摇摆,甚至不惜伤害和否认自己。”

殷予怀没有说话,他沉默地听着颓玉说着一切。最后,他的眸光中带了一种很深的悲哀。

他轻声问了一句话:“颓玉,今天你同在下说的一切,她不会知道的,对吗?”

颓玉怔了一瞬,眼眸中的泪,就那样,直直流下。

殷予怀却像是,真的冷静了下来:“告诉在下这些,就等于背叛她,颓玉,谁让你这么做的,应该不是你自己吧?”

不等颓玉回答,殷予怀已经自己继续说了:“是青鸾吧。”

颓玉没有说话,这等于是一种默认。

过了一刻,颓玉终于意识到殷予怀要做什么的时候,殷予怀已经说出了下一句话:“颓玉,那便,连青鸾都不要告诉吧。”

“殷予怀,你要干嘛,你只要现在去寻小姐,她就会原谅你的。”颓玉已经走不动路,直接跪着向前一步,拉住了殷予怀的衣袖。

殷予怀如今的神情,让他害怕,这一刻,颓玉真的觉得,他要功亏一篑了。

“所以,昨日那一场欢好,也是你特意表演给在下看的?”殷予怀眸色很平静,许久之后,又问道:“她同意了?”

“你在因为这个生气吗?”颓玉觉得殷予怀不可理喻,他扯住殷予怀的衣袖:“小姐手中,有可以为你治好病的药,你只要去寻小姐,认错,然后——”

殷予怀轻声说道:“可是,就连你都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不是吗?”

颓玉直接否认:“哪里有什么不对,只要你回到小姐身边,这个死局就破了,小姐,小姐就不会伤心了...”

殷予怀像是陡然之间,变得格外冷静:“可是,你也说了,她不承认废院之中的那个霜鹂,是她。”

颓玉脑中那根弦,彻底崩坏,他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因为,他明白。

殷予怀说的对。

他今日将一切都说出来,打破了小姐和殷予怀之间的死局。但是...当殷予怀再回到小姐身边,另一个死局就形成了。

余生,小姐都会觉得,自己是废院中的霜鹂的影子。

只是,因为殷予怀太过浓烈的苦痛,小姐选择了妥协,她宁愿当那个她以为的影子。

这从一开始,也是一个死局。

且现在,他丝毫寻到解开的法子。

殷予怀淡着眸,重复问了一遍:“颓玉,今天你同在下说的一切,她不会知道的,对吗?”

颓玉用了很久,才冷静下来:“你要干什么?”

殷予怀有些忍不住咳嗽,但他没有再说话了,他向着门口的小椿望去,点头,道了声谢:“昨日,有劳,多谢。”

颓玉在房间之中,看着殷予怀的背影,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好像,还是把事情搞砸了。

*

出了迎春亭,炙热的阳光照在殷予怀的身上,殷予怀抬头,望着空中那轮太阳。他好像,已经许久,没有如此沐浴过阳光了。

殷予怀步到了渡口边,突然,看见了一个不可能出现的人。

那个人,显然也看见了他。

杨三将手中的银两给了船夫,随后立刻上岸,向着殷予怀的方向走去。

作为一个奴仆,他是最没有资格生气的,但此刻,杨三,真的还挺生气。

殷予怀没有转身,也没有动,他只是静静地坐在草地之上,等着杨三过来。

“公——子。”杨三咬牙切齿,红着眼,看见面前消瘦苍白,满是伤痕的殷予怀。

殷予怀抬眸,轻轻地对他笑了笑:“被你发现了啊。”

杨三突然,就什么怒火都发不出来了。

他背过身,在这热闹的渡口,开始流泪。

殷予怀用手扯了扯他衣袖:“别哭,这不是...还没死嘛。”说着,殷予怀又笑了起来,他眸中已经没有喜悲,只有一种淡淡的,时日无多的虚弱。

杨三转身,望向殷予怀,他的手颤抖地不敢去扶殷予怀,即便不用手去触摸,他都能猜想到,衣裳之下裹着的身躯,此时该多么瘦削。

殷予怀淡淡望着杨三:“云城不好吗?”

杨□□问了殷予怀一句:“云城不好吗?”

殷予怀笑笑,声音很轻:“云城既然很好,那你为什么不留在云城呢,寻一个两相欢喜的小娘子,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不好吗?”

杨三同样问道:“云城很好,那公子为什么不留在云城呢,无论寻不寻一个两相欢喜的小娘子,都能安安稳稳过完一生,不好吗?”

殷予怀被逗笑,可此时,即便是笑,都带着化不开的忧伤:“杨三,在下与你不同。你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可在下,此生都无法放下那个人了。”

杨三沉默了一瞬,随后轻声道:“有什么不同?公子牵挂梁小姐,我牵挂公子,牵挂之间,难道还有高低优劣之分?”

殷予怀静静地看着杨三,他的眸光中,有笑,也有悲伤:“可怎么办呢,你来了幽州,便又要伤心了。”

杨三知道,他劝不动殿下。故而,他只是坐在殷予怀身边,什么都没说。

殷予怀声音很轻,在这嘈杂的渡口,只有杨三能够听见他的声音:“杨三,在下很抱歉,但在下,不得不去做。”

杨三什么都没说,他从未觉得殿下对不起他分毫,从始至终,殿下对不起的,只有自己。

殷予怀闭上了眸。

那些不曾在颓玉面前流出来的泪,在杨三面前,他未再隐藏。

如若一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应该怎么办呢?殷予怀颤着眸,轻声对自己说出那个回答。

如若一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终止。一个冬日的种子,不可能开出春日的花。

是他一开始,就错了。

当他在废院之中,企图用爱绑住一个人的时候,就错了。

鹂鹂原谅他了吗?

从来没有。

颓玉说,鹂鹂不承认废院中那个自己。

她不承认的,是霜鹂吗?

不是。

她不承认的,是那份被他欺骗之后,夺取却不被珍重的爱。

他的鹂鹂,接受不了,那份在全然单纯的环境之下,滋生的爱,被他如此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