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 行商(第3/6页)

彭耶慈不以为然地盯着对方。“然后你要回来再试一次?”

“我的任务就是要把核能用品推销给阿斯康人。”

“你折返不到一个秒差距,就会再度被捕,我想你应该心里有数。”

“我没有数。”哥罗夫说,“即使我真的心里有数,也不会有任何不同。”

“第二次你就死定了。”

哥罗夫只是耸耸肩。

彭耶慈又轻声说:“如果我得跟那个大公再度谈判,我要了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目前为止,我好像瞎子摸象一样。只说了几句温和委婉的话,就令大公大为光火。”

“事情很简单,”哥罗夫说,“为了增进基地在银河外缘的安全,唯一的办法就是建立由宗教控制的商业帝国。我们仍然无力强制实施政治控制。也只有仰赖这个办法,我们才能控制四王国。”

彭耶慈点点头。“这点我了解。同时我也知道,不肯接受核能装置的星系,就绝不会在我们的宗教控制之下……”

“对,因此会成为引发独立和敌对的焦点。”

“好吧,那我知道了。”彭耶慈说,“理论上的讨论到此为止。现在请告诉我,究竟是什么在阻挡我们的买卖?是宗教吗?大公也曾经稍加暗示。”

“那是一种祖先崇拜。根据他们的传说,在过去有个邪恶的世代,是一群良善而德行崇高的英雄祖先救了他们。这种传说是对上个世纪无政府状态的曲解,而帝国的军队就是那时被赶走的,独立的政府也是那时所建立的。因此他们总是将先进的科学,尤其是核能,和记忆中恐怖的帝政混为一谈。”

“是这样的吗?可是他们有精良的小型太空船,我在两秒差距之外,就被他们轻而易举盯上了。我觉得那些太空船好像有核动力。”

哥罗夫耸耸肩。“那些太空船无疑是帝国时代的遗物,的确可能具有核能发动机。原有的东西,他们都乐于接收。问题是他们不想革新,因而内部的经济体系是完全非核的。那正是我们需要改变的状况。”

“你打算怎么办?”

“在关键点上一举突破。简单举个例子,假如我能把配备力场刀锋的削铅笔刀卖给一位贵族,他就会试图修改法律,让他自己能够合法使用。说得露骨一点,也许听来很蠢,但在心理学上是合理的:只要在战略性的地点,实施战略性的销售,就能在宫廷里建立起拥核的派系。”

“他们派你来,原来是为了这个目的。我是专程来这里赎你的,等我离开后,难道你还要继续一试再试?这样不是本末倒置吗?”

“怎么说呢?”哥罗夫谨慎地问。

“我告诉你,”彭耶慈突然生起气来,“你是一名外交官,并不是行商,你假扮行商也一点都不像。这件任务该由货真价实的行商来进行──我的船上还满载着快要生锈的货物,而且看起来,我的销售业绩将无法达成。”

“你的意思是说,你愿意为一件与你无关的事冒生命危险?”哥罗夫笑了笑。

彭耶慈答道:“而你的意思是说,行商都没有爱国心,不会有这种爱国行为?”

“行商是出了名的不爱国,所有的拓荒者都一样。”

“好吧,我承认这一点。我并不是为了拯救基地或类似目的,才在太空中忙碌奔波。我跑码头只是为了赚钱,而这个机会十分难得。如果同时又能帮基地一个忙,那岂不是一举两得?即使是一点点的机会,我都曾经用生命下过注。”

彭耶慈站了起来。哥罗夫也跟着站起来,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彭耶慈微微一笑。“哥罗夫,其实我也不知道──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既然问题的关键是做生意,那么我就是最佳人选。我一向不喜欢自夸,但有件事我可以大言不惭,那就是我每次都能把存货卖完。”

他敲敲门,厚重的牢门立时打开,两名警卫随即走到他身边。

4

“一场表演!”大公绷着脸说。他整个身子藏在毛裘中,枯瘦的手抓着一根充作拐杖的铁棒。

“并呈献黄金,大公。”

“并呈献黄金。”大公漫不经心地附和。

彭耶慈将带来的箱子放下并打开,尽可能表现得信心十足。由于周围充满敌意,令他感到孤独无助,就像他第一年闯荡太空的那种感觉。蓄着胡子的顾问官们围坐成半圆形,都以不友善的眼光瞪着他。其中最显眼的一位,是坐在大公身旁、深受宠信的法尔,他的脸庞瘦削,脸上露出强烈的敌意。彭耶慈曾经见过他一次,当时就把他列为首要敌人,也因此是头号猎物。

大厅外面,则有一小队军队正在待命。如今,彭耶慈与自己的太空船完全隔离,除了计划好的行贿之外,他什么武器也没有,而哥罗夫仍然是他们的人质。

他带来的这个既简陋又怪异的装置,是他花了一周心血做成的。现在他正在作最后的调整,然后他再度祷告,祈望里面的铅衬石英耐得住形变。

“这是什么?”大公问。

彭耶慈一面后退一面说:“这是我自己制造的一个小装置。”

“这点显而易见,但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个。我是问你,这是不是你们那个世界的妖术道具之一?”

“它的确使用核能,”彭耶慈以严肃的口吻承认,“不过你们任何人都不必接触它,也不必跟它产生任何瓜葛。全程都由我操作,若有什么不祥,就让我一个人自作自受。”

大公如临大敌般挥舞着手上的铁棒,嘴里还念念有词,好像在念诵着祛除不祥的咒语。右边那位瘦削的顾问官法尔探身靠向大公,他的红髭险些刺到大公的耳朵。大公露出厌恶的表情,耸耸肩将他甩开。

“这个邪恶的东西,和能解救你们那位同胞的黄金有什么关系?”

“利用这台机器,”彭耶慈开始解释,同时将手轻轻放在箱子上,抚摸着圆形的侧壁,“我能将您扔进来的铁块,变为成色最好的黄金。人世间只有这种装置,能够让铁──卑贱的铁,大公,就像支撑大公椅子的椅脚,或支撑这座建筑的铁柱──放进去之后,变成闪闪发光、沉甸甸、黄澄澄的纯金。”

彭耶慈觉得自己简直词不达意。平常推销商品,他一向口齿伶俐、能言善道,此刻却笨嘴笨舌,好像中弹的太空货船一样摇摇欲坠。幸亏大公关心的不是他说话的方式,而只是他所说的内容。

“哦?那么这是点金术吗?从前有些愚人自称有这种能力,但是因为冒渎神圣,结果自取其咎。”

“他们有没有成功?”

“没有。”大公显得很幸灾乐祸,“人力制造黄金是一种罪过,本身就带着失败的种籽。这种尝试加上不可避免的失败,就会召来杀身之祸。好,就用我这根试试吧。”他用那根铁棒敲敲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