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周正初收敛着目光往里看,只见宽敞的院子里一派忙碌景象,几十个女娘哥儿各自忙着手里头的事儿,除了必要的交流,什么话都没有,浓烈的米香味传到周正初的鼻子里,叫他空荡荡的胃抽搐着搅在一起。

阿晨带着他径直往右边的灶房走去,正在切菜的牛大娘以及牛大的妻子看到他来,因为没见过他,声音大了些:“你是什么人,有什么事儿吗?”

院子里那么多人在呢,牛大娘也不怕。

阿晨知道她是牛大的老娘,很是恭敬地道:“牛大娘,是牛管事叫小的带他来的,给他家里的孩子刮碗米油吃,孩子饿得狠了,嗓子都哭哑了。”

牛大娘的声音放小了一些,看向相貌堂堂,只是瞧着有点儿虚的周正初,“原来是要碗米油这样的小事儿,等着,正好下了一锅米,煮得差不多了。”

边说,她边去旁边的柜子里拿了一个工人们吃饭用的统一的大碗,掀开锅盖。

瞬间,腾腾热气冲出来,比生米磨的,味道更香的米香味充斥着整个灶房。

林真给工人的伙食不差,每顿三个菜一个汤,饭是白米和小麦疙瘩一比一兑着来,还管饱,光是冲着这顿饭就有不少人想进来干事。

放下去的白米正好煮得开了一点点花,因为人多,放的米也多,挨着铁锅的边缘已经有一层细腻的米汤和轻微的油脂凝结物。

牛大娘拿着勺子刮了一勺又一勺,直到把大碗装满,才递给周正初:“拿去给孩子先对付着一口,到中午那会儿饭熟了你们再来。”

牛大娘昨天就做了一顿阿晨他们吃的饭,知道他们这些新买来的奴仆要先吃几顿粥,以免伤了肠胃,今天中午的饭食就有稀粥和干饭。

“谢谢。”周正初端着滚烫的米油,一向很有主意的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牛大娘笑着道:“我家也是老板买来的嘞,前年那次旱灾把我家给害惨了,好不容易逃出一条命来,也回不去了,为了给我和孩子治病,我儿子和儿媳只能带着我和小孙子卖身为奴,哪想到运气这般好,遇到了老板。”

“我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哦,才能那么巧地遇到老板。”

“说句叫人觉着没脸没皮的话,我家现在的日子,就连从前也比不上。”

“快给孩子端去吧,别叫孩子饿着。”

周正初点头,端着一大碗米油和阿晨往回走,一阵寒风吹来,吹得他只穿着秋衣的身体冷得入了骨,但是他身体里生出一点微弱的希望。

已经分配好床铺的其余人看到周正初端着一大碗米油进来,空荡荡的肠胃发出清晰地响声,全都在渴望着。

但是都没有出声,反而全看向还在哭着的孩子。

年轻妇人看到他来,早就干涸的眼里流下两行泪来:“正初……”

周正初把已经有些凉了的米油放在桌子上,道:“你给他喂一些,小宏天天顺子你们也来喝两口。”

如今实行的是军屯制,他们这些军户都是相识了几十年的老邻居,说是亲兄弟也不为过,这回一起着了难,一路上都尽力彼此照应着,要不然,光是那些下手极狠的人牙子就能要了身体弱的小孩女娘的命。

相应的,周正初这些成年男人吃的苦头就要多些,身上没一寸好肉,全靠从前的底子扛。

周正初妻子望着这碗米油,赶紧招呼其他家五六岁七八岁的孩子,让他们过来。

“你们先吃一口,我再喂弟弟,他吃得慢些。”

大人能抵挡住米香,只是不住地吞口水肚子叫,小孩子一听到周正初妻子叫他们,纷纷围了上去,迫不及待地抱着碗一人喝了一口。

年纪最大,有八九岁的孩子吃了小小一口,把碗退开:“春姨,快给弟弟吃,弟弟饿。”

“好。”年轻妇人端着碗,凑到还只能吃奶的奶娃娃嘴边,明明之前都没吃过饭,只喂奶的孩子似乎闻到了香味,嘴巴急急地往碗沿上靠,喝到了米油。

周正初道:“中午咱们也能去我刚端米油的地方吃饭,大家伙都忍忍。”

“真的!”在被送来水粉坊路上,十分想要逃跑的年轻人道。

其余人也望着周正初。

周正初点头:“管厨房的牛管事的娘说的,我在回来的路上也问了这院里护院,确实如此。”

突然,几个人里的其中一人道:“如果此处的老板真像表现出来的这么宽厚,我们倒是可以在这里安稳一段时间,等风声过了些再去寻人诉清身上冤情。”

“咱们三个所的人啊,只有我们在这儿了,还不知道其他人在何处……”

周正初身侧的拳头缓缓握紧:“嗯。”

此时此刻,他们都不由得想起卫大人来,要是卫大人还在京中,他们绝不会如此!

不知道自己拐着弯救了卫三手下人的林真从烧窑那儿回来了,他到的时候给他烧瓷瓶瓷盒的窑刚好烧成打开,马掌柜的小舅子当即取了一件给他看,跟他图纸上的一模一样,打眼看着比他预想的还要漂亮些。

于是林真立马和马掌柜的小舅子定了契书,让他先送三千个瓷盒,两千个瓷瓶到广顺巷的林氏水粉坊,至于银子,先付三成定金,所有货到齐后再付全款。

已经从自己姐夫那儿知道他是知州大人叔叔的娄丰不怕他跑了,也爽快地写上自己的名字按下手印。

玉容粉的生产,包装的事儿,以及护送货物的队伍都拉齐了,林真回到州府衙门里就把落了大半个月灰尘的蒸馏设备拿出来,找间空屋子组装好之后让鹿鹿去林氏水粉坊一号院子,叫他们送滴干水份的幽草过来,投入紧张的幽草花露制作中。

于是接下来两天,州府衙门都被一股清幽,叫人闻了越来越想闻的香味笼罩在里头,而且还蔓延到了州府衙门旁边的富户院子里去。

林真把熬干了水的大瓷桶拿下来,望着里边因为熬煮而不再是绿色,泛着黄的幽草,着实没想到幽草给了自己这么大的惊喜。

看起来普普通通,在离州随处可见的幽草蒸馏过后味道卡在了一个十分奇妙的点,越闻越想闻,越闻越上头,而且这股幽香味并不腻乎,清清爽爽,不管是女娘还是哥儿,男子都用得。

蒸馏出来的第一份,林真先装了一瓷瓶叫鹿鹿给顾凛送去,然后继续捣鼓自己的。

这些用幽草蒸馏出来的头次花露,就是高档包装里的,中档和低档的则用蒸馏过一次的幽草二次加水蒸馏,而且加入了林真让工人洗的时候就分拣出来的品相并不那么好,根比叶片大的幽草。

由于幽草的香味集中在草叶,这样蒸馏出来的花露味道没有高档的浓,甚至有点淡,并且与纯正幽草花露的味道都有些不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