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除夕前三日, 游子纷纷回家,家家户户沉浸在团圆的喜悦中。

傍晚火树星桥,想要给元无名寄家书的元栩来到早点铺,询问殊丽是否有话要对自己舅舅讲。

除了陈述白, 殊丽和其他男子几乎不会同处在后堂。

两人坐在夕阳斜照的前堂窗边, 一人斟酌用词, 一人提笔记述。

“义父若知自己快要做舅姥爷,非得多喝半斤。”

元栩一边折信, 一边调侃,温润的面庞依旧和煦、坦荡, 不会让殊丽觉得不适。

临到饭点, 殊丽礼貌性地留客用膳, 元栩也没拒绝,在等待时, 还主动做起了木匠活。

俊雅如玉的男子蹲坐在店门前, 认真做事的样子, 吸引了不少路人的视线, 也包括刚从轿子里走进小巷的陈述白。

按照时辰,陈述白是来换药的,没想到会遇见元栩。

本就对元栩频频接近殊丽揣有不满, 见到此幕,年轻的天子接过老太监手里的油纸伞, 遮着风雪走过来,黑色锦靴踩在稀松的雪地上, 发出咯咯声。

来到殿门口, 除了老赵, 无人在意意图明显的“谢仲礼”。

“谢官人来了。”

老赵上前, 接过他手里的伞,横放着转了一圈伞柄,甩掉了伞面上的雪沫,之后迎着“谢仲礼”进了前堂,还热情地递上茶水。

晚娘和木桃倚在帐台前,看着老赵殷勤的模样,对视一眼,都不知其中玄机。

陈述白道了谢,视线从埋头干活的元栩身上移开,落在了殊丽身上。

从自己进门起,这女子就没看他一眼,专注于和元栩安装凳子腿,还一口一个表哥。

当他是空气?

好像只有元栩会安凳子腿似的!

忍着酸涩,他咳了下,说出了开场白:“丽丽,我来换药了。”

殊丽抬眸,淡淡“嗯”了声,又开始帮元栩扶着凳子腿。

两人配合默契,全然没受影响,还是元栩在听见“谢仲礼”没有掩饰的声音和对殊丽的称呼时,顿了一下手中动作,眉眼微挑,流露出高深的意味。

“表妹,帮我拿一下胶。”

“好。”

殊丽起身去拿,越过坐着的男人时,连目光都没有赏一下。

陈述白盯着殊丽来回的身影,峻冷的面容越绷越紧,起身拿起堆在角落的“破”椅板凳,撩袍蹲下,也开始做起工匠活。

“丽丽,帮我扶一下。”

可他的请求,显然没得到回应。

屋里不多不少刚好五人,除了殊丽、晚娘、木桃和元栩外,就只剩下该去烧火做饭的老赵。

老赵还在为谢官人给的金子而感动,哪里能让谢官人失了颜面,于是乐呵乐走上前,作势要帮他。

可陈述白根本不领情,再次对殊丽唤道:“丽丽,来帮我一下。”

话语简介,语气温和,哪还有一点儿天子的威严。

随性坐在门槛上的元栩勾了下唇,看向殊丽,“表妹,我有点饿了。”

殊丽点点头,叫上老赵和晚娘,一起去了灶房。

木桃趴在账台前,学着敲算盘,偶尔看一眼屋子里较劲儿的两个大男人,看着他们快速地安装桌椅,惊叹于“吃味儿”的魔力。

工匠师傅半日的活儿,被两人半个时辰完成了。

殊丽几人端着热乎乎的饭菜出来时,就瞧见一副副崭新的桌椅被摆放在两侧,一侧是元栩完成的,另一侧是陈述白的。

最开心的人莫过于晚娘,照这个速度,用不了两天就能重新开张了。

笑意几乎咧到耳根,她招呼着两人净手用膳。

元栩装作没有认出“谢仲礼”的真实身份,自然无需跟他行礼,不仅如此,还特意引着殊丽坐在了靠左的桌上。

殊丽坐在了左边,晚娘和木桃也跟了过来,把右边的桌子留给了陈述白和老赵。

老赵是面点师傅,也承包了店里的一日三餐,每次都要用过饭再闲转几个来回再回家,这会儿也不急,再说还有谢官人在侧,他笑呵呵拿出私藏的酒,要跟陈述白分享。

“家里婆娘不让喝,只能在店里整两盅,官人别嫌弃,一起用吧。”

说着,为陈述白斟了酒。

粗劣的酒水荡在眼前,陈述白刚要拿起,左桌上传来一道不悦的声音。

声音很轻很柔,却满是责备:“伤口未愈,怎可饮酒?”

原本灰淡淡的心境瞬间清亮,陈述白压下嘴角,以手挡住了酒盅,“不宜,改日。”

老赵了然,为自己斟酒,边是感慨边是侧面的抬举:“日后啊,官人也是个惧内的。不过惧内是疼爱娘子的表现,谁嫁给官人,谁享福咯。”

晚娘扭头看了老赵一眼,不懂他今儿怎么这么多话,“快吃饭吧,待会儿嫂子过来看你喝酒,非追着你两条街打。”

老赵耸肩一哼,“她试试!”

“你就嘴上吹吧。”

晚娘不再理他,为元栩又盛了碗饭,“元侍郎多吃些,别客气。”

元栩笑笑,继续安静用饭。

饭后,元栩又安装了几副桌椅,临走时才与还在安装桌椅的男子打了声招呼,“兄台不走吗?”

陈述白板着脸没理,继续闷声干活。

元栩没了留下来的理由,跟殊丽打声招呼就要离去。

外面已下起鹅毛大雪,殊丽拿来伞,叮嘱他路上慢些。

看着他们细水流长般的温馨互动,陈述白脸色更差,在殊丽再三询问他何时换药后,还是不予应答。

殊丽早没了耐心,索性回到里屋忙自己的事了。

老赵临走时,又塞给他两颗大补丸,“这东西管事,把我婆娘制得服服的,官人留着婚后用。”

碍于对方的热情,陈述白没有拒绝,裹着纸放进袖管里,继续安装桌椅。

晚娘洗碗回来时,发现陈述白还在忙活,而非与元栩斗气,赶忙上前劝道:“陛下还有伤,别太劳累了。”

若病在她店里,她可没有好果子吃啊。

陈述白默声,继续忙活,直到把最后一副桌椅安装好才起了身,轻车熟路地去往后堂净手,之后来到里屋前,叩响了门扉。

“咯吱。”

殊丽拉开门,没说什么,转身往里走。

陈述白走进去,反手掩好门,跟在殊丽身后,她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

两道被烛火打出的影子前后相靠,如静夜里的两只雨燕。

受不住他的黏糊劲儿,殊丽拿起布巾和药膏,转身道:“快上药吧。”

陈述白二话没说拨开系带,当着女子的面褪了外衫、中衣。

殊丽别开眼,心道他怎么连中衣都褪了,大冬天光着膀子做什么……

带着他坐到桌边,殊丽麻利地为他换好药,转身收拾时几不可察地舒口气。

如今每每与他独处一室,再没了曾经在燕寝的淡定,尤其是对上他灼灼的视线时,甚至开始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