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第2/3页)

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不知怎地,那些漂泊的苦楚忽然就烟消云散了,好似被擒都变成了一种解脱。

搅混水的日子,他实则并不快乐,可他就是不愿陈述白能高枕无忧,究其缘由,到底是为了什么?

或许他真正恨的人是先帝和前太子,也或许他真正恨的是命运。

从出生起,他和陈呦鸣就被命运所不公,一个术士之言,毁了他们原本的富贵荣华,毁了他们可以凑合度日的安稳。

黑压压的禁军忽然拨开,一人跨坐汗血宝马,身披裘氅,头束玉冠,施施然地纵马来到最前排,望了一眼山顶的人,眼底晦暗。

陈斯年望着那张模糊的俊脸,笑着掷下盛有烈酒的银盏,高声道:“山野孤鬼,请君一饮。”

银盏在下落的过程中歪歪斜斜,倾洒出酒水,坠在人马之前。

陈述白没有不悦,反而打个响指,令煜王上前,为他斟酒。

微举酒盏,与山顶的人隔空示意,陈述白仰头饮下,扔了玉盏。

陈斯年也仰头饮下手中酒,深知酒尽时,山下的禁军就要攻打山寨捉拿他了。

成王败寇,还真他妈应景。

可随着玉盏碎裂,一声响彻山谷的嘶吼远远传来,他看向从马车中扑下来的中年妇人,一时恍惚,竟不知她是何人,为何会撕心裂肺的嘶吼。

可仔细一想就不难猜到她的身份。

太妃周氏,自己的生母。

陈斯年暗笑连连,身形微晃,想不到啊想不到,想不到在被逼上绝路时,还有生母送行。

不,似乎还有一人。

山下的禁军中又走出一人,扶起了跪在御前的周太妃,那人正是陈呦鸣。

周太妃的嘶喊汇着风声传入耳畔,好像在说“求陛下开恩,留他一命”。

陈斯年愣了下,当年她不舍富贵荣华,将他和陈呦鸣交给命运主宰,就该想到会有这么糟糕的一日,此刻为他求情,又是何意?还不如跟他断绝关系,老老实实当个太妃。

陈斯年渐渐红了眼眶,带着悲鸣,在背后的山匪冲上来时,一脚踢开木箱,将昏迷的女人拽了出来,扼在身前。

透过薄薄山雾,陈述白认清了女子身份,凤眸骤燃,举起手中御刀,沉而浑厚道:“招安之人不可进攻!”

攻上来意欲立功的山匪们持刀停下脚步,距山尖只有两丈远。

陈斯年掐着殊丽的脖子,俯瞰山脚下的天子,脸色与山景一样阴沉,忽然转笑,“不知圣驾来此,是为了我,还是她?”

陈述白握紧缰绳,直直盯着那抹雪青色身影,她是哪里来的胆量走此一遭?世间坎坷,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子就这么冒冒失失逃出宫外,又跌跌撞撞地落在了敌人之手,是太天真还是实在忍受不了枕边人?

收起心里那点的涩然,陈述白淡淡开口,“你想如何交换?”

直接就切入交换吗?陈斯年低笑着贴近殊丽耳畔,“他还真是在乎你。”

殊丽还未清醒,可还是听见了这句话,沉重的眼帘慢慢掀开,视线被亮如白昼的火光晃到,于银芒一片中,看清了山脚下的情形。

这座山一点儿也不高,对于作战经验丰富的禁军来说,想要攻取,不会费吹灰之力,可他们迟迟不攻,是为了她吗?

看样子是的。

“陛下......攻取吧......”

陈斯年为社稷之患,没必要为了她拖延时间。

沙哑的声音自嗓子眼溢出,不知山脚下的男人听清了么。

可她身后的男人听清了,并付之一笑,“养不熟的白眼狼,我对你不好吗?”

殊丽侧眸刚要说什么,却见山脚下的天子举起了弓箭。

是要连她一同射杀吗?很符合天子心狠手辣的作风呢。

殊丽闭上眼,等待箭穿肩胛的疼痛。

见状,陈斯年忍不住笑道:“还以为他有多在意你,不过如此,你不如与我做一对亡命鸳鸯,待到来世,真心相许如何?”

他提起嘴角,朝陈述白笑笑,“这女人有了身孕,陛下真的不在意,还要连同她一起射杀吗?”

说着,他掐着殊丽往前走了一步。

身孕......

陈述白眸光一顿,握缰的手紧紧攥起。

殊丽怀了身孕,怀了他的孩子!

这才是她不顾危险逃走的原因!

见陈述白没有惊慌失措,陈斯年对殊丽笑道:“你瞧,陛下不为所动呢。”

殊丽抚上肚子,暗暗告诉那个未出生的小家伙:孩子,山脚下那个最冷情的男人就是你的爹爹,来世,你不要再投入帝王家了。

山脚下,陈述白用戴着扳指的右手拉开弓弦,冷冽的眼眸毫无温度,耳畔还充斥着周太妃撕心裂肺的哭喊,他微微眯眸,对准了山顶的两人。

“砰”的射出了箭矢。

“陛下!!”

站在人马之前的煜王和陈呦鸣同时惊呼,以为天子会虚晃一枪,哪知他动了真格。

眼看着箭矢袭来,陈斯年冷笑一声,忽然大力掷开殊丽,闭上了眼帘。

殊丽跌坐在地,目睹那支箭矢从陈斯年耳边擦过。

没有射准。

她想起秋日时,陈述白拥着她投壶的场景,箭无虚发的男人怎会射不准这么大的目标?

是故意射偏的吧。

没等她理好思绪,另一支箭矢从侧面袭来,正中陈斯年的右臂。

陈斯年下意识捂住手臂,仅在一瞬的工夫,背后的山匪冲了上来,将之摁在了地上。

殊丽看向另一支箭矢射来的方向,见到了不知何时躲在隐蔽处的元栩。

第二箭并不是虚晃,是在与天子声东击西吗?

张胖子等人早已倒在山坡上,山匪们将陈斯年五花大绑抬下了山顶。

殊丽离得近,也因此看清了陈斯年的表情,还是那副厌世的样子,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处境。

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为何疯狂至此?

不等她细细想来,余光中多了一只修长的手,掌心纹路清晰,“地上凉。”

元栩那温柔到骨血里的声音,与山中的风声形成对比,如圭如玉的君子,总能给人一种安心感。

可殊丽没有松弛下紧绷的心弦,她将面对的,是陈述白作为天子的冷厉,以及他初为人父的愠怒。

且不说她擅自离宫,就说隐瞒皇室怀上龙种,都足矣令她人头落地。

当被元栩扶下山坡时,殊丽微耷着双肩,脚下无力,只能挨着元栩的胸膛支撑身体。

苍白的脸上沾染着不知从哪儿蹭来的灰土,瘦弱的样子一看就是受了苦的。

陈述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她虚弱无力的样子,满腹的怒气暂压下去,跨下马,从元栩怀里将她夺过,打横抱起走向车队中的画毂。

手臂间空荡荡的,充盈着山风,元栩忽然觉得刚刚下山的路上,才是最舒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