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第2/4页)

“怎么回?”元佑坐在窗台上,颀长的身姿遮挡了些许月光,面廓没入夜色,叫人看不清表情,“没有进出宫门的腰牌,你想如何回到内廷?”

殊丽缄默,盯着最后几缕月光,自嘲一笑,笑得肩膀耸起,“是啊,这回如元大人的意了,陛下视我为弃子了。”

她侧目看去,眼底蓄着浓浓嘲讽,颇有些玉石俱焚的意味,“想碰我?拿命换。”

说着,她用力扯开元佑,抬膝作势往外跳。

这间房在二楼,不算高,但跳下去也会受伤,元佑一把揽住她,将人紧紧护在怀里,语气染了从未有过的焦躁:“你疯了?!”

殊丽推搡起来,失了平日的端庄,“放开我,你们这些贪色之徒!”

贪色之徒……

这些……

将失控的女子按在怀中,元佑面容冷凝地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人潮,大手抚在她的后脑勺上,罕见地软了语气:“好了,咱们不吵了。”

还记得初识殊丽那会儿,是在烟雨朦胧的早春,那日,他奉旨回宫,名义是去赶赴当年的春日宴,实则是场鸿门宴。

作为二皇子,名望远高于太子,是件很危险的事,加上新帝宠溺太子,差点赐给他鸩酒,还害得大师傅中了一刀。

也是从那日起,他彻底起了夺嫡的念头,既然先帝和太子不留他,那他也没必要顾及亲情。

皇室亲情本就薄凉,自小也没感受到温暖,徒手撕碎又何妨。

那晚,他被冯连宽等心腹护着离宫,在快要走出内廷时,忽然瞧见一个捧着布匹的小宫女从月门走过。

小宫女十四五岁,碧绿衣裙,梳着两个圆发髻,如跳动在春夜的嫩芽,散发着生机。

可这样的美景,差点被几个内廷太监毁掉,幸好小宫女机敏,拿出刚攀交的太后施压,也就是如今的太皇太后,这才逼退了那几个太监。

可小宫女不知道的是,在她跑远后,年轻的二皇子在身临险境的情况下,还是替她教训了那几个太监。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在殊丽全然不知的情况下。

思及此,落在女子后脑勺的手又轻柔了几分,“走吧,送你回宫,我会跟陛下解释,不会怪到你头上。”

殊丽扬起脸,眉眼还有未褪的倔强,“真的?”

“嗯。”

不忍再逗她,元佑率先迈开步子向外走,看似全然卸去了防备,却在殊丽抄起花几的琉璃瓶时,动了动耳尖。

殊丽没做犹豫,扬起琉璃瓶,袭向他的后脑勺。

“砰”的一声,瓶子碎裂,前方的男人应声倒地,侧额砸在自己的手臂上。

殊丽握着残破的瓶子,大口大口地呼吸,眼里淡漠,她这人有仇必报,才不会接受对手的施舍。

扔了瓶子,她蹲下来寻摸起他的腰封,如愿找到了上次还给他的元栩的腰牌。

有了这个,她照样能进宫。

起身狠狠踢了他一脚,又将他费力拉起,扶到了背对门板的椅子上,继而摆正他的坐姿,让他身体靠在椅背上,不至于滑落在地。

之后,她整理好自己,揣起腰牌拉开门,快步离开。

附近的几名“恩客”相继看过来,一人起身走到雅间前,轻轻推开个门缝,发现主子背对着门口端坐,估摸着是放殊丽离开了,而不是殊丽自己跑的,于是跟其余几人点了点头,示意一切正常。

其余几人继续沉浸在歌舞中,没有去管殊丽。

殊丽跑出教坊,雇了一顶轿子,离开了闹市。

教坊雅间内,元佑抬手摸了一下流血的后脑勺,呵笑一声,真是小看她了,猫的爪子向来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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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丽回到尚衣监时,木桃正躺在老爷椅上打盹,见到自家姑姑回来,迷迷糊糊爬起来,“姑姑,你去哪里了?”

殊丽含糊回了句,并没有将天子的行踪讲出来,她走到铜镜前拉开衣领,看着大片的齿痕,止不住的气愤,天子前一刻还与她耳鬓厮磨,下一刻就将她丢弃,偏偏她还不能与之老死不相往来,“夜深了,你去睡吧。”

见姑姑回来,木桃也安了心,掏出玉牌递过去,将煜王的话一字不落地转述了一遍。

木桃离开后,殊丽倒在老爷椅上,陷入回忆,不是她唯唯诺诺,而是曾亲眼看见过一名宫女在拒绝先帝后的下场。

那是她入宫之后第一次瞧见血腥的场面。

那时,她在慈宁宫为婢,夜里因为肚子饿,和另两个婢女偷偷跑灶房,想找找有没有太后吃剩的夜宵。

慈宁宫有单设的灶台,配置了两个厨娘,一老一少,年轻的那个生得丰腴,很受侍卫们的喜欢。

那晚,她们躲在灶台下吃起豌豆黄,突然听见一声求饶,三人闻声探出脑袋,瞬间目瞪口呆。她下意识想去阻止,却被另外两个人按住了肩膀。

她们可不想成为宫里的冤魂。

昏黄的灯火下,一身龙袍的中年男子正压着那个美厨娘,美厨娘哭着求他放过,声音太大,招惹来了巡逻的侍卫。

先帝登时砍杀了涌进来的侍卫,又一剑刺穿了美厨娘的喉咙,冷着脸离开。

看到这一幕,她当场吓晕了过去。次日,美厨娘和侍卫苟且的事被传开,始作俑者却毫发无伤......

血淋淋的惨象犹在眼前,使她惴惴不安了许久。

可纵使如此,不代表她不委屈、不心酸,宫中恶人颠倒是非,皇帝又阴晴不定,如此想来,那次与元栩的乡间游是她失去双亲后最简单无虑的回忆。

耳畔回荡起元栩那句“你若想通了,随时知会我”,她抚上心口,觉得这里开始动摇,单枪匹马久了,或许真该给自己找个并肩同行的朋友,可自己能回报给元栩什么呢......

有了这个想法,她先是想到了木桃,自己若能提前离开,对木桃有多大影响?

看着手中煜王的令牌,她定了定眸,左右今晚天子不会搭理她,甚至不知她已回宫,还不如趁热打铁,去忙活自己的事,不过,有了乱跑的教训,她不能贸然出宫,于是带着玉牌去了福寿宫,跟太皇太后说起煜王之约。

太皇太后拍拍她的手,“他还是懂得感恩的,这事儿哀家来安排,今晚就送你出宫,天亮前再接你回来。”

有了太皇太后的应允,殊丽不愁会被人发现,她等了不到一刻钟,就被一个陌生面孔的宦官领着离开内廷。

殊丽从未见过这个宦官,想是太皇太后培养的另一个心腹。

“到地儿了。”宦官指着不远处的一顶轿子,将太皇太后的信物交到殊丽手上。

有了煜王和太皇太后的双重信物,殊丽很顺利地出了宫。

抵达煜王所在的道观后,殊丽由老道士引领去往寮室。

得知殊丽来找自己,煜王站在廊下朝她行了一个拱手礼,“见你一面可真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