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第2/3页)

她不甘心。

她还有那么多想要做的事,没来得及去做,也没陪英国公白头到老,怎么能如此轻易的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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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珩没再回头看祁柏枝和祁十三,径直前往六房。

他眉宇间的威仪过于厚重,原本想要为他引路的仆人竟然没敢靠近,远远跟在五步之外。

半晌后,虞珩在入眼皆是陌生风景的地方停下脚步。

他好像……迷路了。

自从祁柏轩回到长安,他每次与祁柏轩见面不是在英国公府之外的地方,就是在英国公和英国公夫人的正院。

上次回六房,似乎是十年前先帝还没驾崩的时候。

周围的仆从对虞珩的想法一无所知,也不敢贸然打扰虞珩的深思,纷纷在远处停下脚步,甚至不敢偷偷打量虞珩的脸色。

虞珩环顾四周,顺着小路走向繁茂的桃树,折下两枝郁郁葱葱的桃花,若无其事的对仆从道,“给阿耶送去。”

仆从原地愣了会,才接过桃花往六院正房去。

六郎不喜欢桃花,是李娘子喜欢桃花。

虞珩默默记住仆从离开时的方向,又挑两支开得更好的桃花,才顺着来路折返。

穿过回廊,辛辣混合酒香的味道忽然变得明显。

虞珩不必再仔细观察,轻而易举的顺着酒香找到懒洋洋靠着软塌的祁柏轩。

“阿耶。”他将随手折下的桃枝递给祁柏轩,“我见院子中的桃花开的正好,特意为阿耶折了两枝。”

祁柏轩抬起醉眼凝视虞珩,慢吞吞的问道,“你是谁?”

虞珩顺势将桃枝递给仆人,耐心的答道,“我是虞珩。”

“虞珩?”祁柏轩眼中的懵懂更深刻,似乎完全不记得有这么个人。

守在祁柏轩身边的仆人连忙弯下腰,贴在祁柏轩耳边提醒,“是凤郎。”

祁柏轩恍然大悟,又仔细打量虞珩。

凤眼、乌发、薄唇,和虞瑜一样。

虞珩不想与醉鬼讲道理,自然而然的将目光投向正冒热气的锅底。

是鸳鸯锅,可惜两边皆是红色。

可见吃锅的人贪心,东边蘸蘸、西边涮涮,饭还没吃完,已经令鸳鸯锅失去异议。

“你别吃。”祁柏轩拿走虞珩面前的碗筷,中途失力,错被他当成碗的茶盏当即扣向虞珩。

始终守在祁柏轩身边的仆从见状,连忙抽出干净的帕子为虞珩擦被茶水打湿的前襟,“郡王息怒,六郎醉了,不是故意让您不高兴。他最近咳得格外厉害,恐怕会有肺痨,早就不许我们捡他的剩菜吃。”

虞珩抬起眼皮打量与他年纪相仿的小厮,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凤眼、薄唇、乌发……

“你叫什么名字?”他随口问道。

仆从眉宇间浮现犹豫,先回头看了眼祁柏轩,才小声开口,“我叫楚清玖。”

醉意懵懂的祁柏轩忽然大笑,“芊芊!来给我倒酒!”

虞珩垂目看向应声抓在楚清玖腰带处的手,缓缓挑起眉毛,“楚、清、玖?”

“芊芊?你在和谁说话,快来倒酒!”祁柏轩耐心尽失,语气忽然变得沉重,“不然就滚出英国公府,远远的滚!”

楚清玖抓紧腰带,恨不得在虞珩的目光中缩成一团。

他真的叫楚清玖,这是祁柏轩亲自为他取的名字。

当然,芊芊也是祁柏轩为他取的名字。

虽然不知道六郎为什么用心为他取大名之后,又给他这个明显不走心的小名,但他从五岁开始跟在祁柏轩身边,从未见六郎沾染过男子,更不可能对他有多余的心思。

叫他过去,真的只是倒酒而已!

楚清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干脆放弃。他径直回祁柏轩身边,好声好气的哄道,“您不是想见郡王?郡王已经来了,您醒醒酒,才好与郡王说话。”

祁柏轩勾起嘴角,“我不想见他,酒比他重要。”

虞珩收回放在楚清玖身上的目光。

他不想深究祁柏轩的风流债,否则光是祁柏轩在江南的九儿九女,就会浪费他许多时间。

“去给他拿酒。”

虞珩只想哄好祁柏轩,令祁柏轩和英国公府相信,他会对祁柏轩百依百顺。

“郡王!”楚清玖面露不忍,语速陡然加快,“六郎不能再喝了,他昨夜不停呕血又不肯叫太医,恐怕……”

“芊芊,去端两盏茶水。”

祁柏轩身上的酒意忽然消失。

不仅眼中的迷茫散的干干净净,眉宇间甚至有如同长安第一美男画像中的风流气韵,与片刻之前,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楚清玖愣在原地,“六郎?”

祁柏轩笑了笑,已经堆满细褶的眼角竟然浮现几不可见的慈爱,“去吧,三盏茶水,我不撵你走。”

楚清玖立刻转身,横冲直撞的跑到门外。

虞珩垂目凝视手背上的水珠。

是那个不知道是叫楚清玖还是叫芊芊,甚至有可能不是小厮的人,落下的泪。

他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祁柏轩将盘中剩下的肉卷放入锅中,又拿起酒壶试图倒酒。

可惜他只藏半壶酒,早就喝得干干净净。

他摇了摇头,终于抬头看向虞珩,“你有什么事想问?”

虞珩用楚清玖留下的帕子擦掉手背的水滴,所问非所答,“近日忙于陛下的交代,才没抽出空来给阿耶请安。”

英国公府的人说祁柏轩想念他,他才赶来英国公府。

不是他有事想问。

是祁柏轩有事想告诉他。

祁柏轩再次摇头,“你不像虞瑜,像秦国公主,半点亏都吃不得。”

虞珩沉默的拿起筷子,为祁柏轩捞锅中已经煮熟的美味。

一时之间,屋内只有汤水烧开的声音。

祁柏轩打量虞珩半晌,毫无预兆的开口。

“芊芊说的没错,我快死了。”

悬在半空的肉片落回红汤,连同羊肉特有的膻味飞溅在虞珩的袖口。

“我以为会在昨夜,悄无声息的离开。”祁柏轩仿佛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似的,语气中满是冷漠,“没想到老天待我不薄,竟然还有回光返照的好事。”

“刚才的人叫楚清玖,在江南的时候,我已经给他放籍,但是死心眼,非要与我回长安,送我最后一程。”

“我死后,你随口吩咐句话,庇护他保住名下的家产。作为交换,无论你问什么事,我都会说实话。”

祁柏轩莞尔,“这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虞珩捏了捏眉心,将心中难以言喻的复杂归结于在他和纪新雪的计划中,祁柏轩不该在这个时候亡故。

他起身走向门外,“我让人去请御医。”

“凤郎”祁柏轩叫住虞珩,“御医也救不了该死的人。”

“如果阿耶和阿娘赶来,我就不会再回答你的问题。”祁柏轩笑得高深莫测,似真似假的道,“毕竟我是孝子,不可能违背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