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书房内长久的寂静唤回纪新雪的理智,他握紧手中的金锁,在嘉王的注视下挺直背脊试图蒙混过关。

‘只要我不心慌,你就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突然耳背。’

可惜嘉王根本就不理会纪新雪的小把戏,他若有所思的望着纪新雪,“你怎么知道你是男人,知道多久?”

纪新雪想了想,考虑到嘉王的感受,选了个比较合理且能让嘉王接受的时间,“去寒竹院读书后。”

“啧。”嘉王倾身将纪新雪拉到面前,“说实话。”

“真的是去寒竹院之后。”纪新雪试图用真诚的目光打动嘉王。

他倒是不介意让嘉王知道,他早就知道自己性别的事,但也不能告诉嘉王他是因为有上辈子的记忆才知道自己是男人。

纪新雪会轻易在嘉王面前说出‘两个男人怎么能定亲。’除了难以接受嘉王为他和虞珩定下口头婚约,还因为他从未特意对嘉王隐瞒他知道自己的性别。

最难以接受伪装成小娘子的时候,纪新雪和钟娘子生活在王府角落的院子里。

纪新雪仍旧对钟娘子含有戒心时,不想暴露自己生而知之,自然不能简单粗暴的以他是男人为理由,拒绝和钟娘子学习女子礼仪。

等到纪新雪接受钟娘子是他这辈子的母亲,逐渐能体会到钟娘子的心情和难处后,纪新雪不忍心再惹钟娘子担忧,愿意在钟娘子面前扮演天真无邪的女儿。

儿子知道自己的性别,为了活下去才扮演女儿。

儿子不知道自己的性别,凭借本能和他人引导拥有女儿的姿态,真心以为自己是小娘子。

两者在多愁善感的钟娘子眼中不亚于天差地别。

前者就算是纪新雪告诉钟娘子,他已经想通活着最重要,现在必须扮演小娘子不代表一辈子都只能扮演小娘子,他不觉得扮演成小娘子是痛苦的事。

以钟娘子的性格,会固执的认为纪新雪是在强颜欢笑,为此伤心不已的同时日夜担心纪新雪会突然改变想法,将要命的事抖搂出去。想尽办法控制纪新雪的思想和行为。

后者却只会让钟娘子怜惜纪新雪,竭尽全力的让纪新雪维持现状。

纪新雪向来不喜欢沾染没必要的麻烦。

瞒着钟娘子他知道自己真实性别的事,既能让钟娘子少担心受怕,又能减少他的麻烦,何乐而不为?

后来纪新雪封县主,他和钟娘子终于能搬出王府角落的院子,纪新雪曾犹豫过,要不要告诉钟娘子他知道自己的真实性别。

还没等纪新雪做出决定,钟娘子就因为纪新雪逐渐脱离她的掌控日渐惶恐,试图变本加厉的控制纪新雪。

纪新雪知道钟娘子对他没有恶意,但他没办法忍受钟娘子的掌控欲。

告诉钟娘子他知道自己的真实性别,除了让钟娘子更没有安全感之外,没有任何积极作用,反而极有可能导致心神大乱的钟娘子做出疯狂的举动。

从此之后,纪新雪不仅断绝主动告诉钟娘子他知道自己真实性别的想法,每次见钟娘子的时候,还会故意穿鲜艳的衣服梳精致的发髻,扮演乖巧懂事的女儿,试图以此让钟娘子变得平和。效果没在钟娘子身上体现,却逐渐消弭纪新雪对女装的厌恶。

如今他穿新衣服换新首饰的时候,甚至会有给游戏人物氪金买皮肤的快乐。

相比面对钟娘子时,坚决不让钟娘子察觉到他知道自己真实性别的态度,面对嘉王时,纪新雪的态度就比较随便。

反正嘉王早就知道他的真实性别。

但纪新雪也没想过要主动与嘉王坦白他知道自己的真实性别,没必要,而且有些奇怪。

为了阿耶的好心情考虑,还是不要说了。

如此突如其来的暴露,虽然没在纪新雪的计划中,但也不至于让纪新雪大失方寸。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要做什么。

找个合适的时间和理由,让嘉王觉得他知道自己的真实性别合理。

短暂的思考后,纪新雪将时间定在去寒竹院读书后。

他是从这个时候才开始接触同龄小郎君,也是上学后逐渐和钟娘子疏远,钟娘子已经被禁足在栖霞院,绝不能再背黑锅被嘉王迁怒。

纪新雪想的很周全,但嘉王不相信。

钟娘子突然求见嘉王,以纪新雪是个小郎君威胁嘉王,要求嘉王答应将纪新雪嫁给钟十二郎的时候,钟娘子话语间都是纪新雪还不知道自己真实性别的意思。

嘉王不认为纪新雪从小被当成小娘子养大,突然知道自己是小郎君后能坦然接受现实。

“撒谎!”嘉王将纪新雪半搂在怀中,低声威胁,“再不说实话,我就让人将你的兔子和鸡都送走,养羊的庄子也不许你再去。”

纪新雪听出嘉王话语中的认真,不得不换个套路,他苦恼的皱起眉毛,慢吞吞的道,“其实我很早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男人,但是不记得是如何知道。我还记得很小的时候,阿耶来看望过我,但只有一小段记忆,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所以从未与人提起过。”

“嗯”嘉王凝神点头,示意纪新雪继续说。

“小阿婆对我说过当年的事。”纪新雪的语气陡然变得失落,将脸缩进嘉王怀中,紧紧抱住嘉王,闷声道,“阿耶,我必须得是小娘子才能活下来,是不是?”

嘉王心中大为震撼,他知道纪新雪聪慧懂事,却没想到纪新雪能藏住这样的大事。

纪新雪说从小有印象觉得自己是男人,嘉王反而不觉得奇怪。

幼儿并非没有记忆,长大后仍旧记得小时候发生的某个片段是极为常见的事。也许是钟娘子在纪新雪尚不记事的时候,当着纪新雪的面说过什么,被纪新雪记在心中。

嘉王抬手抚在纪新雪的后脑上,狠心回答纪新雪的疑问,“是,如果你不是小娘子,圣人不仅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钟家和王府。”

“如果有天这件事暴露,我会告诉圣人,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是男孩。”嘉王昂起头,视线由模糊变得清晰,声音越发的冷漠,“还会亲自将你献给圣人入药,换取王府其他人被圣人原谅的可能。”

纪新雪更用力的将自己埋入嘉王怀中,乖巧的道,“我知道了,阿耶,我也会说我始终以为自己是女孩,从未想过自己是男孩。”

早在想通钟娘子为什么又被禁足的时候,纪新雪就知道嘉王不会承认对当年隐瞒性别的事知情。

嘉王没想到纪新雪会是这种反应,准备教导纪新雪的话全都没了作用。他非但没觉得高兴,反而觉得今日的茶苦得厉害,仿佛从胃通到心肝脾肾,无一处不苦。

沉默良久后,纪新雪先闷声闷气的开口,“阿耶,我和虞珩都是男人,不能定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