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庄主喘了半天粗气才摇头,“还没定下具体人选,但您正好与阿不罕真的长子适龄。”

纪新雪跌坐在椅子上,神色莫测的望着庄主。

骤然绷紧心神又猛地松弛下来,让纪新雪觉得身心俱疲,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是庄主这个人更离谱,还是庄主带给他的消息更离谱。

适龄?

这种事是否适龄,还不是上位者一句话的事?

嘉王府的小娘子,最大的纪敏嫣今年十五,最小的纪宝珊今年五岁,若是阿不罕真的长子与他同岁,嘉王府的所有小娘子都能算适龄。

既没定下具体人选,又没确定是嘉王府出和亲的人,庄主居然像是已经看到让他去和亲的圣旨似的急得连话都说不明白。

怪不得只能在京郊的小庄子上做庄主,委实难堪大用。

纪新雪缓了会情绪,才开口问话。

他早就将寒竹院学堂后方的地图彻底记在脑中,嘉王也会与儿女们说地方发生的趣事,很清楚靺鞨在哪。

靺鞨在大虞版图的东北,由女真十部组成,在乾元帝时期正式被纳入虞朝版图。乾元帝在靺鞨设五大都督府,从长安派遣官员与当地的人共同治理靺鞨,将靺鞨归为在河北道内。

长安喜欢以‘河北道北’代指靺鞨。

直到庄主突然冲进来前,纪新雪没有听过任何河北道有变的消息。

“靺鞨是怎么回事?”纪新雪重新端起茶盏,掩饰脸上的困惑。

庄主苦着脸道,“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是从长安传回来的消息,靺鞨十部叛变,不仅将长安派去五大都督府的官员尽数斩首,还顺着渤海都督府一路南下,接连攻破七城,正围在蓟州关和平州关外。”

纪新雪广袖下的手指悄悄握紧。

靺鞨若是攻破蓟州和平州,接下来就有不止一种选择,既可以南下,去江南掳掠,也可以西行直奔长安。

“兴许只是传言,你是从何处知道的消息?”纪新雪仍旧不愿意相信,会发生如此突然的事。

各地都督府每隔三日就要给焱光帝上折请安,靺鞨先攻破位于十部腹地的五座都督府,又接连南下。

不算攻城需要的时间,光赶路就要至少月余。

这等大事怎么可能瞒的天衣无缝,半点风声都没走漏?

庄主脸上的担忧和苦涩更甚,“回县主,这已经是所有长安百姓都知晓的事,长安街头到处都是议论这件事的人。”

如果是假话,敢于造谣的百姓早就被抓走了。

纪新雪看了眼已经彻底暗下去的天色,沉声道,“你安抚好庄子上的人,无论是和亲还是出兵都暂时影响不到这里,下去吧。”

除非朝堂上正酒囊饭袋开会,否则纪新雪实在没办法为这件处处透着诡异的事找到合理的解释。

还是等明日回到长安,找知道更多内情的人打听更确切的消息后再做推测。

这个晚上睡不着的人不只是纪新雪,还有长安的许多人。

嘉王回府后就沉着一张脸,听见王妃、郑孺人、许孺人和钟娘子齐刷刷的来求见他,气得砸了方砚台,冷声道,“告诉她们,再不回自己的院子就在院子里禁足半年。”

松年沉默的点头,出门前将嘉王最喜欢的琉璃摆件捧在手中带走。

听见关门的声音,嘉王又砸了个茶盏,大步走到屏风后的摇椅处倒下,闭上眼睛回想上朝时听到的骇闻。

边疆不稳,在朝堂上不是秘密。

三年前焱光帝称病,以金吾卫围住诸皇子的府邸,连长安百姓都知道焱光帝性命垂危,随时都可能驾崩。

焱光帝的儿子们和长安朝臣都是在半年后,才从焱光帝对待诸王的态度中找到蛛丝马迹,后知后觉焱光帝所谓的‘性命垂危’是在钓鱼。

地方官员们早就认定焱光帝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皇帝衰老却没有正值壮年的继承人,在某些人眼中既是皇权衰弱的现象,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发现边疆有变后,朝臣曾试图补救。

最快捷有效的方式是皇子巡边,既能鼓舞边疆士兵的气势,也能震慑别有心思的人。

哪怕别有心思的人已经到狼子野心的程度,直接对皇子下手,也只是对皇子下手而已。

长安还有皇帝也有其他皇子,正好给长安调遣大军镇压叛乱的理由。

伊王、振王已经是庶人又被过继出去,还有可能对焱光帝怀恨在心,委实不适合去巡边,朝臣们只能忍着心痛建议焱光帝在黎王、嘉王和襄王中选个人去巡边。

焱光帝大发雷霆,拍着桌子让金吾卫在朝堂上杖责所有上书的朝臣,黎王、嘉王和襄王即使什么都没说,也要和朝臣们一同挨打。

除此之外,焱光帝还不顾朝臣的阻拦,下旨斥责各边疆都督府,将当初用在世家上的手段用在各都督府上,命令各都督府的大都督回长安述职。

兵部尚书险些急昏过去。

这些长安和地方共治的都督府,本就是靠着从长安派去的大都督勉强维持表面平和,焱光帝还要将大都督调回长安,难道是生怕地方不乱?

没人能阻止一意孤行的焱光帝,兵部尚书磕头磕昏过去,也只是换焱光帝在招大都督回长安的旨意上添了句话。

他让大都督和都督同时回长安述职。

焱光帝登基后耽于玩乐从不关心朝政,尤其不关心长安之外的朝政,完全没有想过,如今的他早就不再是刚登基的他。

刚登基的焱光帝不仅手握京畿所有兵权,还可以凭借从建兴帝处得来的虎符号令天下兵马。

如今焱光帝登基二十一年,将京畿精锐皆并入金吾卫,根本就不管京畿的其他军队如何,更不会关心地方军队。

当初从建兴帝处得到的虎符,已经二十一年未曾见人,对虎符言听计从的将领们陆续病逝、解甲,如今统领各地军马的大都督甚至没几个人见过虎符长什么样。

不出朝臣们所料,焱光帝招各府大都督和都督回长安述职的折子犹如石沉大海,愿意专门上折子找借口不回长安述职的人都没有几个,大部分人都在观望。

他们在等焱光帝的反应,是狠狠的惩罚不听他圣旨的人,还是假装无事发生。

按照焱光帝刚登基时的性格,必会雷霆震怒。但他们都知道,焱光帝老了。人老了后,性格怎么可能一点变化都没有?

所有人都心存侥幸,认为自己不会是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事实证明这些人没有赌错,焱光帝一视同仁的下旨责骂不肯回长安述职的人,无论是根本就不理会他的人,还是愿意上折找借口不回长安的人都收到含义大同小异的圣旨。

听着圣旨上的责骂,就像是看到无能为力只能跳脚的老头。